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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線 第147節:生死線 第三部(50) – 生死線

何莫修強笑道:「她可還沒名字呢。」

歐陽毫不猶豫地說:「她叫思風,狂風大作的風。」話剛說完,孩子開始哭起來。一旁的全福解釋:「這是要尿了。」

歐陽這個爸爸笨手笨腳地解著尿布,走到院子的角落,突然他轉過臉,一種如墜雲裡霧裡的表情:「怎麽……怎麽是個男孩?」趙老大清了清嗓子:「歐陽同志,我得說,思楓同志她已經……去世了,在去求援的路上。」

郵差哽咽地補充:「饑荒、戰亂,孩子出生不久就……」他搖了搖頭,「她媽媽也在產期中受了重傷,她是強撐著來到沽寧,並且不讓我們告訴你。她說你傷得更重,而你是靠希望活著的。這孩子是撿來的,從一個被鬼子屠盡的村子,他爸媽都死了,思楓同志說你知道有個孩子。」

趙老大眼含熱淚:「你的妻子很愛你……不,這根本不需要我來告訴你。她最後一句話是說我們全家都活在你身上了,所以你……」

歐陽平靜地接著說:「要保重。」

郵差僵硬地點了點頭:「兩人都葬在我們離開的必經之路上,回頭可以去看她們,小樹林,很幽靜……」

「沒關係的,我見過她們了。兩個都見過。」歐陽的神情像在夢遊,尤其讓人擔心:「我希望老四堅強地活下去,你們希望我堅強地活下去,又不知道誰希望你們堅強地活下去,就是這樣,我們都會盡力。」趙老大苦笑:「這種話……」他伸出手,「把孩子給我……」

歐陽閃開了:「不,這是我的孩子,我妻子和我的孩子。」他笑得像哭,「兒子還是女兒不重要,其實我一開始想的是個兒子。對不對,小何?」何莫修提心吊膽地看著他:「對。」

歐陽微笑著說:「他叫思風。思楓的思,四道風的風……」他幹張著嘴,說不下去,每個人都能聽見他大聲地呼吸。歐陽終於喘了口氣:「對不起,小何,幫我抱著。我得……我得……」他把孩子交到何莫修手上,慌亂地看了看所有人,做了個手勢,慌亂地衝進屋裡。

幾個國民黨兵昏昏欲睡,在街頭巡邏,他們正在重建沽寧的秩序。早被繳械的日軍擁在被國民黨兵看管的原日軍駐地。伊達站在其中,胡子拉碴軍裝破爛,他是人群中最敗落的一個。外邊的牆上已經刷上了防共標語。

224、告白

歐陽僵硬地躺在**,唐真進來,輕輕喚道:「軍師。大家都睡了,明天要遠行。」歐陽疲倦地說:「我也會睡,出去吧,請。」唐真突然叫道:「歐陽。」

歐陽因這個稱呼而愣了一下,唐真從來不這麽叫他,而且那語氣喚起他某個記憶,思楓叫他總是這種語氣,帶點親昵和慵懶。

唐真輕聲道:「我不會叫你做老師的,老師不會教他的學生打仗。」

「對。」「你妻子總這麽叫你。」「是。」

唐真握住他一隻紮滿繃帶的手輕撫:「我愛你,從鬼子沒來的時候,直到現在。」歐陽無力地說:「不要這樣。」「生裡死裡,跟了你這麽多年,你們明天就走了,可我不跟你們走。本來是想跟著的。可你為一座城市打了這麽些年,本來覺得沒打緊的,可後來你就離不開它了。」歐陽喃喃道:「我有同感。」

唐真在他身邊躺下,將他的一隻手拉到自己頭上,輕撫著自己的頭發。歐陽閉上了眼,這一切讓他覺得如此熟悉,如同夢境。他突然喚道:「思楓。」

唐真望著他:「我叫唐真。」

歐陽開始慟哭,唐真憐惜地輕撫著他。「好好哭吧,天就快亮啦,我可憐的歐陽。」歐陽抱緊了她痛哭。

清晨,歐陽醒來時,唐真已不在了。他是被院子裡的嘈雜聲給吵醒的。

院裡站了幾個陌生人,一看就是久經沙場的老手,一臉的詫異和難堪。院子裡何莫修正在奔竄閃避,雖然並沒人追他。趙老大在一旁解釋:「他們是……」

何莫修又摔東西:「老子才不跟他們走呢!話說在這裡,就算你們把老子綁了,老子也會逃!」趙老大苦笑,歐陽輕聲道:「小何……」

何莫修哭了起來:「我離不開你們呀,你們一腳就把我踢啦……」

歐陽走過去輕撫著他:「小何,你的心靈比我們豐富得多,你不是需要我來解釋的人。」

何莫修哭道:「我知道,你們為了現在使勁,我得為了將來使勁。」他悲痛地補充,「我不會逃的。」

歐陽露出一絲苦澀的笑紋,「你答應我女兒、答應我兒子的禮物是什麽?把你的學識教給他。」

陌生人中的一個走過來:「得趕緊了。根據地很遠,路上也不太平。」歐陽拍拍何莫修。何莫修起身和陌生人走上出門的路,他沒再回頭。歐陽囑咐:「好好照顧他。」

陌生人回頭保證:「我們會照顧他,用我們的生命。」何莫修像被針刺一樣叫了起來:「用什麽都好!不要用你們的生命!」這是他留下的最後一句話,然後歐陽看著他和那幾個莫名其妙的陌生人消失在院門外了,他轉身,疲憊地看看趙老大:「我們也該走了。」趙老大看著他:「唐真和八斤都會留下,沽寧總得有我們的同志。」

歐陽稍頓了一下:「很好。」「六品也不走,他要回家。」「竇村?」歐陽隨即釋然,「是的,他在認識我們之前就有了家。」

225、再見了,同志

郊外有開不敗的野花,花叢中點綴的墳墓。歐陽拍了拍六品寬厚的肩膀,「我們暫時不會回來了,來沽寧時幫我們掃掃墓,老四小昕,龍烏鴉……我不想去數了,所有人。」

六品突然道:「龍烏鴉又沒死,他出去野去啦。」歐陽苦笑:「是的,我同意。他就是那麽個不甘寂寞的家夥。」他回身,唐真抱著他的兒子,歐陽接過來,唐真幫他把孩子縛在胸前,歐陽輕聲說:「謝謝。」這聲謝謝不光為眼前,還為了有人陪他挨過人生中最難挨的一夜。

唐真看他一眼,眼光旁若無人毫不忌諱:「你說暫時不回來,暫時是多久?」

歐陽有點撓頭,八斤有點寥落地看著腳下的地皮,趙老大和郵差忽然對天空很有興趣。歐陽過了半晌方道:「很久。」

唐真直截了當:「十年算很久嗎?我現在二十七,我等十年。」歐陽嚇了一跳:「興許三兩年我就回來。可你別等著。」

唐真眼裡掠過一絲勝利的神情:「我是唐真,不是別人。我不會等人太久,我會找過去。」

歐陽有些狼狽:「這就出發吧。六品你保重。」他看八斤而不敢看唐真,「還有你們……」他的聲音被另一個聲音打斷了,龍媽媽拄著拐棍趕了過來,當到目瞪口呆的六品身邊時,拐棍就往六品身上招呼:「六品,他死了你不告訴我……」她老淚縱橫,六品瞧得心痛,「文章沒事呀!他走了,當很大的官……」

龍媽媽流淚道:「我是他媽!你們這幫做兒子的,以為連死都瞞得過自己媽嗎?你還偷溜,一溜就是三五年……」

六品這回乖乖地挨著:「我是回竇村,我答應文章照顧您的,我們村房子都燒光了,我總得蓋好房再來接您吧?」

「你們不知道當媽的?兒子在哪哪就是個家!」六品跪了下來,龍媽媽又打了兩下也就不打了。歐陽他們在旁邊看著,他們無法插手,也無需對一對抱在一起的母子插手。

歐陽、趙老大、郵差和海螃蟹幾個在路上走著,歐陽下意識地哄弄著懷裡的孩子,又回頭看看和他們分開的朋友們,唐真和八斤在回沽寧城,六品和龍媽媽往另一個方向。

歐陽突然道:「看見有人幸福還是好的。」趙老大點頭:「嗯哪。」歐陽疑惑了一會:「我應該在什麽時候給思風把尿?」

趙老大笑了:「看見你這樣的人決定做個好爸爸,是很幸福的。」

此時在沽寧一處極其破敗的院子,就是小乞丐和羅非雨住的那處,院裡支了幾塊磚,羅非雨正忙活著:「老爺子,該吃飯了。」

從屋裡出來的是高三寶,破衣爛衫,但很適意。看來這兩人已經建立了一種伯牙和鍾子期的關係。吃完飯,羅非雨拿起了二胡。這時院裡起了點風,卷起幾片落葉,一點灰塵,在院裡旋啊旋的,一刻不得安分。高三寶很有興致地指著那風:「四道風。」羅非雨笑著開始拉他的二胡,胡琴聲繚繞於沽寧的巷陌縱橫。

已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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