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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冰 第二十四章 機場的殊死一搏- 薄冰

七八輛軍車在深不見底的夜色中急速地駛出街口,正在遠處一座高樓上監視的錢胖子放下望遠鏡,轉身踢了踢睡得橫七豎八的幾個軍統便衣: 「快!通知毛區長,井田這個小鬼子動了,讓我們的人跟上!」雙眼布滿血絲的吳若男從另一個房間跑了過來:「白頭翁五分鐘前發來急電,我剛譯出來!龍華機場!快!」
乘軍統眾人忙成一團之際,錢胖子對吳若男使了個眼色,悄聲說: 「你去一下火車站,在尋人欄里用暗語把地點和時間寫在上面,中共的人會來配合我們!」
中共?吳若男眼光一閃,剛要發作,錢胖子及時補上一句:「科長的命令!」吳若男頓時沒了聲音。
「若男,科長說了,中共必然會採取行動,如果我們不與中共合作,到時候計劃衝突,反而會釀成大錯,所以科長早就和跛子叔通了氣。」聽罷,吳若男不再反駁,看來陳淺早就計劃好了,只是瞞著她。
「好,我到時和你們會合。」吳若男跨上摩托,劃破夜色疾馳而去。錢胖子看不到此時吳若男臉上狡的笑容,兵不厭詐,這麼大場面的任務她可不想讓給中共。
同一時刻, 陳淺、
秋子、尤佳子並排坐在一輛黑色轎車的后座上,北川駕駛著轎車從丁香花園的後門靜靜駛出。
「哥哥呢?」
睡得迷迷糊糊的尤佳子揉著眼睛問。「大佐先走一步,
去龍華墓地了,讓我們先去機場等他!」「墓地?」陳淺語氣微微驚詫。
秋子一邊幫尤佳子穿好外套一邊悄聲說:「井田夫人五年前去世後沒有運回本土,就葬在那裡,大佐說,要先去拜祭她,再去機場!」
陳淺沒有再說話,從看見北川的護身符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這是井田設下的又一個局。北川對這枚護身符珍愛異常,只有在執行危險任務前才會佩戴,他傍晚時就戴著,就說明他已經知道半夜就會出發。而他們故意對自己說明晚十二點出發,就是為了迷惑自己,如果自己是假淺井,那麼錯誤的情報就會由自己的手中傳遞出去。而井田去龍華墓地的目的也絕對不會是拜祭死去的妻子,唯一的可能是,螢礦石就藏在那裡!
月光下,井田的指尖輕輕划過冰涼的石碑。
「美惠子,只有你是真正愛我的,因為你寧願死也不願意對別人透露一句,是誰殺了你的父親。你知道,我要效忠天皇,就不能顧及兒女私情。」井田猛地一揮手,「挖!」
十幾個被抓來的苦力在一群日本憲兵的槍口下開始了挖掘。偌大的墓園中,所有活著的人都屏氣凝神注視著那個被漸漸掘開的墳塋,只聽到烏鴉凄厲的叫聲。
美惠子的棺材被小心地撬開,森森白骨旁兩個筒狀物閃著金屬冷寂的光澤。憲兵隊小隊長忙俯身抱起這兩個筒狀物,躬身交到井田手中。井田像抱孩子似的輕輕撫摸看它們,用兒乎聽不見的聲音說: 「仁科教授,你看見這裡面的寶貝一定會欣喜若狂的,只要你的試驗成功,我們的帝國就永遠不會失敗!」
井田轉身往墓園外走去,他的腳步踏碎了月光和洛葉,在他身後,響起一陣急促的槍聲和此起彼伏的慘叫聲。
轎車駛出了市區,路面開始變得顛賊,從拉緊的窗帘外漏進來的一絲月光照在秋子似乎永遠波瀾不驚的臉龐上,她耐心哄著滿臉不快的尤佳子,見她不肯喝水不肯吃東西,就抓著她的手,柔聲說: 「我們比賽背中國的古詩詞好不好,你不是很喜歡嗎?」尤佳子來了興緻: 「上次你教我的兩首我還沒完全記住,我喜歡那首『我住長江頭 !」
正在閉目養神的陳淺心中微微一震:「好,我們就玩接龍,我住長江頭,下一句。」
尤佳子還沒開口,陳淺的聲音悠悠響起:「君住長江尾。」
秋子轉臉朝著陳淺意味深長地一笑: 「怪不得大佐總說淺井少佐的才華驚人,連中國詩詞你都這麼熟悉。」
「過獎了,秋子小姐。」陳淺在說話的同時暗中伸出一隻手和秋子緊緊相握。
「淺井叔叔,你別打岔,秋子姐姐,後面兩句是什麼?」「後面兩句是: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秋子和尤佳子說話的同時,她和陳淺互相用手指在對方手上急促地敲擊著摩爾斯電碼。
「竭子,我已經在丁香花園安裝了定時炸彈,還有半小時,炸彈就會爆炸,能牽制日本憲兵隊的兵力,老錢他們應該已經收到我的密電,去龍華機場埋伏,一日上了飛機,你負責安裝炸毀螢礦石的炸彈,我貝責刺殺開田開後動炸彈。記住,要帶尤佳子走, 把她安全送回國。」
「白頭翁,如果你刺殺失敗,我將會接替你。」
秋子深深地望了陳淺一眼,隨即輕輕在他手上敲下了一句話:「請照顧好我的女兒。」
陳淺鬆開了手,轉臉去望窗外飛馳而過的路面,他的猜測終於被證實,但另一種不祥的感覺瞬間緊緊抓住了他的心。
這時,北川突然猛打方向盤,車子一個大轉圈,朝著另一條路疾馳而去。
秋子緊緊抱住尤佳子,望向陳淺,兩人此時都明白了,井田已經再次改變了計劃,他們要去的不是龍華機場,而是另一個方向的大場機場!
「尤佳子,這首詩的意思是,寫詩的人很思念一個人卻不能和她相見,他們雖然喝著一條江里的水,卻可能見了面也不認識,失之交臂。」
秋子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陳淺卻聽出了其中的決絕,如今,他們已經失去了軍統和中共方面的後援,想全身而退幾乎已經不可能,同歸於盡就是最後也是唯一的選擇。
機場的跑道上,兩名飛行員正鑽入一架小型軍用飛機,戴好
頭盔。
井田看著黑色轎車穿過層層的檢查駛人機場,在不遠處停下,車門打開,尤佳子像小兔子似的開心地朝井田奔來。井田張開雙臂,同時望向隨後下車,投著包朝自己穩步走來的陳淺和秋子。井田抱住尤佳子,無聲地笑了,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機艙的門緩緩關閉,飛行員開始做起飛前的各種準備。陳淺悄悄把自己的提句往座椅下面踢了踢,那裡面是一個蓄電池炸彈,可以用他口袋裡藏著的偽裝成煙盒的引爆器來引爆。秋子開始打開箱子查看倉促之間整理好的行李,北川打開小冰櫃,幫井田和尤佳子倒了兩杯飲料。井田似乎心思都在妹妹身上,把尤佳子拉在自己身邊坐下,笑著問:「尤佳子,我幫你做的那兩個人偶你沒忘記帶吧?」
「沒有,哥哥,秋子姐姐都幫我帶上了!你做得比東京的那些工匠都好。」尤佳子喝了一口飲料,天真地笑著,卸下自己的小背包,從裡面取出了那一對人偶。
「這裡面還有個小機關,一打開,人偶就會唱歌,我還忘了告訴你呢!」
「啊,這麼好玩,哥哥,快告訴我機關在哪兒?」尤佳子拿著那對人偶翻來覆去地找著,她突然打了一個大哈欠,伏在了井田膝蓋上。
井田含笑接過那個天皇人偶,一邊拍著尤佳子,一邊握住人偶的腳部,輕輕一擰。
陳淺只聽見哧一聲,是利器穿過空氣的聲音,再一凝神,秋子已經面色痛苦地從椅子上滑落下去,一支如手指長短的飛鏢深深地沒入了她的腹部。而此時的尤佳子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無聲無息地在井田懷裡睡著了。
與此同時,北川和陳淺都已經拔槍對準了癱倒在地的秋子,陳淺還特意用腳把她的箱子踢到了一邊。
「白頭翁,別等了,你在丁香花園安裝的那些炸彈永遠不會爆炸了,好歹你也在我身邊待了這麼多年,為了不讓你死後被野狗拖走,我已經讓他們在機場邊的樹林中挖好了你的墳地。讓尤佳子睡一覺,就是因為我不想當著她的面殺了你。」井田得意地說道。
秋子的腹部不斷湧出鮮血,她努力支撐起身體,靠在椅子上,直視著井田:「井田裕次郎,你這個劍子手,你逃不了。」
井田爆發出一陣陰森的笑聲: 「白頭翁,你還等著那些軍統的飯桶來救你嗎?他們已經根據你的情報去了龍華機場,而那裡特別陸戰隊正在等著他們,這一點,我還真要感謝你發出的假情報。兩天前,東京特高課突然告訴我,根據他們調查,你這個山口秋子是個冒牌貨。但我決定留著你,讓你給軍統送去這份大禮。」
「你…………」秋子突然把手伸向自己的靴子,卻被早已戒備的北川一槍打中手腕,剛剛拔出一半的匕首碎然落地。
井田冷冷一笑: 「沒用的,白頭翁,你已經沒有籌碼了!北川,搜一下秋子小姐身上,看看還有沒有藏著什麼其他武器。

北川答應著連忙屈膝蹲身,開始在秋子身上搜查。從陳淺站著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秋子在北川耳邊悄聲說了句什麼,北川的臉色突變,他停住手,轉身望向井田:「大佐,秋子說,你派人殺我爺爺?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井田沒料到垂死的秋子竟然會在此時說出這件事,一時愣住,狡猾地放緩了語氣: 「北川,這個女人,是想要動搖你的信念。事情並不是那樣的,我只是派人告訴你爺爺,他的存在會讓你分心,不能全心效忠天皇,他就自殺了。」
北川撫摸著脖子上的護身符,目眥欲裂: 「大佐,我全心全意效忠,替你做了多少事,為什麼要得到這樣的下場?」
聽到北川的質問,井田感到自己的權威被挑戰了,生氣地喝道:「北川,你這是什麼語氣!你爺爺已經風燭殘年,你該感激我,別忘了,你是帝國的軍人,你的生命屬於帝國!」
「不,不!這不是真的!」看到井田的猙狩面目,北川心神俱亂,一聲慘叫,他所為之付出生命的帝國之夢,此刻就像一個笑話。
早就在等待機會的陳淺一躍而起,一掌狠狠地切在北川脖子上,隨之轉身,朝著井田扣動扳機。
隨著兩聲交錯的槍響,北川倒地昏迷,陳淺的肩膀受傷,但用槍死死指住井田,井田捂住手腕,跌坐在座椅上。
忽然,機身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兩人都感覺到了,飛機已經在跑道上開始滑行!
井田突然笑了,另一手舉起了那個皇后人偶:「蠍子,你就是蠍子,你的表演真的很成功,把我都騙了!你很聰明,但是,你還是輸了,看看,秋子已經毒入心臟了,你救不了她了!而你,知道我手裡握著什麼嗎?路易氏氣!只要我一按開關,你的皮膚就會起紅斑,你就會劇烈咳嗽,連槍都拿不住,十分鐘,只要十分鐘,你就會痛苦地死去!現在,丟掉手槍!」
陳淺手一松,手槍落地:「可是我不信你會打開那個開關,因為一旦打開,你和尤佳子也會一起死!」
井田瞥了一眼還在沉沉睡著的尤佳子,眼中閃出狂熱的光:「你錯了,蠍子,我早已準備好讓尤佳子和我一起殉國!她是帝國的女兒,為天皇而死是她的最高榮譽。我早就告訴飛行員,不管後艙發生什麼,都讓他們不要打開艙門,我們死後,這架飛機還將繼續飛行,直到東京。即使死亡,也不能阻止我完成犬養閣下交給的任務。而你,蠍子,你將徹底地慘敗,既阻止不了螢礦石被運走,也阻止不了軍統上海區全軍覆沒!」
井田的計劃竟然包含著這最後也是最殘忍的一步,他不惜殺死自己和妹妹來完成任務。臉色蒼白的陳淺緩緩垂下了手,井田能感覺到他的意志正在瓦解,這也正是他期望看到的,他不僅要摧毀敵人的肉體,還要摧毀他們的精神。
「井田,你自比織田信長,其實,你連他的一根小指頭都不如。他光明磊落,一世英雄,你卻陰險毒辣,對自己的親人也能狠下殺手。十年前,你親手殺死你岳父澀谷教授的時候,他被你射中後肯定沒有馬上死去。你還記得他的眼神嗎?恐怕這些年的噩夢裡,你都忘不了那個眼神吧?」
陳淺的話像一根綿軟的針直刺井田的心臟,他的全身都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不,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當時屋子裡只有我,只有我一個人!我要殺了你!」
暴怒的井田剛要撲向陳淺之際,一顆子彈無聲無息地穿過了他的心臟,他晃了晃,向後倒去。匍匐在地舉著槍的秋子也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
陳淺忙一腳踢飛了井田手中的人偶,眼看他已經斷了氣,隨即轉身扶起秋子,試了試她的鼻息,尚有微弱的呼吸。
陳淺剛想拿槍闖進駕駛室,突然嗅到一絲古怪的味道,他一陣暈眩,忙扭頭望去,一股白色的霧氣正從摔成兩半的人偶嘴裡緩緩吐出。陳淺頓時明白,井田幾乎在中彈的同時打開了開關。但一切已經來不及了,霧氣擴散的速度很快,陳淺的咽喉和氣管里像是被人灌進了滾燙的岩漿,他翻身倒地,意識在漸漸模糊。恍惚中,他隱隱約約地感覺到飛機停止了滑行。
隨著一陣密集的槍聲,通往駕駛室的艙門被嘩的一聲打開了,一絲新鮮的空氣讓陳淺從昏迷的邊緣醒來。「陳淺!」穿著日軍軍服的春草和錢胖子一邊驅散霧氣,一邊把陳淺和秋子往外面抬去。
「尤佳子,快救尤佳子!起爆器在我口袋裡!」意識漸漸恢復的陳淺在春草耳邊低語。
吳若男和一班軍統特工駕駛著幾輛軍車在飛機前方和日本憲兵激烈交火,這時,幾輛著了火的軍車從日本憲兵後方衝來,日軍頓時大亂。激戰的人群中,跛子叔鎮定指揮,邊打邊退。
陳淺等人被送上了一輛軍車,眼看軍車離飛機越來越遠,春草輕輕按下起爆器。巨大的爆炸聲驚醒了沉睡的尤佳子,她叫著哥哥,被春草死死抱住。軍車撞破了鐵絲網,朝著山林衝去,後面的日軍漸漸追趕了上來,春草和陳淺舉槍射去,幾個騎著摩托車的日本兵紛紛中彈倒地。
尤佳子乘人不備,突然跳下了疾馳的軍車,摔倒在地,她爬起來,朝著那具在大火中燃燒的飛機殘骸奔去,她邊跑邊喊:「哥哥!哥哥!」只跑出幾步就被追擊的日軍射中,頹然倒地。
「尤佳子!」春草和陳淺同時大喊,但風聲里只傳來一陣密集的子彈聲,尤佳子倒地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他們視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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