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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龍記 第二十一回 排難解紛當六強(1)- 倚天屠龍記

宗維俠見張無忌擒釋圓音,舉重若輕,不禁大為驚訝,但既已身在場中,豈能就此示弱退下?大聲道:「姓曾的,你來強行出頭,到底受了何人指使?張無忌道:「我只盼望六大派和明教罷手言和,並無誰人指使在下。」宗維俠道:「哼,要我們跟魔教罷手言和,難上加難。這姓殷的老賊欠了我三記七傷拳,先讓我打了再說。」說著捋起了衣袖。

張無忌道:「宗前輩開口七傷拳,閉口七傷拳,依晚輩之見,宗前輩的七傷拳還沒練得到家。人身五行,心屬火,肺屬金,腎屬水,脾屬土,肝屬木,再加陰陽二氣,一練七傷,七者皆傷。這七傷拳的拳功每深一層,自身內臟便多受一層損害,實則是先傷己,再傷敵。幸好宗前輩練這路拳法的時日還不算太久,尚有救藥。」

宗維俠聽他這幾句話,的的確確是「七傷拳譜」的總綱。拳譜中諄諄告誡,若非內功練到氣走諸穴,收發自如的境界,萬萬不可練此拳術。但這門拳術是崆峒派鎮山絕技,宗維俠一到內功有成,便即試練,一練之下,立覺拳中威力無窮,既經陷溺,便難以自休,早把拳譜總綱中的話拋諸腦後。何況崆峒五老人人皆練,自己身居五老之次,焉可後人?這時聽張無忌說起,才凜然一驚,問道:「你怎麼又知道了?」

張無忌不答他的問話,卻道:「宗前輩請試按肩頭雲門穴,是否有輕微隱痛?雲門穴屬肺,那是肺脈傷了。你上臂青靈穴是否時時麻癢難當?青靈穴屬心,那是心脈傷了。你腿上無里穴是否每逢陰雨,便即酸痛,無里穴屬肝,那是肝脈傷了。你越練下去,這些徵象便越厲害,再練得八九年,不免全身癱瘓。」

宗維俠凝神聽著他的說話,額頭上的汗珠一滴滴的滲了出來。原來張無忌經謝遜傳授,精通七傷拳的拳理,再加他深研醫術,明白損傷經脈後的徵狀,說來竟絲毫不錯。宗維俠這幾年身上確有這些毛病,只是病況非重,心底又暗自害怕,一味的諱病忌醫,這時聽他一一指明,不由得臉上變色,過了良久,才道:「你……你怎知道?」

張無忌淡淡一笑,說道:「晚輩略明醫理,前輩若是信得過時,待此間事情一了,晚輩可設法給你驅除這些病症。只是七傷拳有害無益,不能再練。」

宗維俠強道:「七傷拳是我崆峒絕技,怎能說有害無益?當年我掌門師祖木靈子以七傷拳威震天下,名揚四海,壽至九十一歲,怎麼說會損害自身?你這不是胡說八道麽?」

張無忌道:「木靈子前輩想必內功深湛,自然能練,不但無害,反而強壯肝腑。依晚輩之見,宗前輩的內功如不到那個境界,若要強練,只怕終歸無用。」

宗維俠是崆峒名宿,雖知他所說的不無有理,但在各派高手之前,被這少年指摘本派的鎮山絕技無用,如何不惱?大聲喝道:「憑你也配說我崆峒絕技有用無用。既說無用,那就來試試。」張無忌淡淡一笑,說道:「七傷拳自是神妙精奧的絕技,拳力剛中有柔,柔中有剛,七般拳勁各不相同,吞吐閃爍,變幻百端,敵手委實難防難擋……」宗維俠聽他讚譽七傷拳的神妙,說來語語中肯,不禁臉露微笑,不住點頭,卻聽他繼續說道:「……晚輩只是說內功修為倘若不到,那便練之有害無益。」

周芷若躲在眾師姊身後,側身瞧著張無忌,見他臉上尚帶少年人的稚氣,但勉強裝作見多識廣的老成模樣,這般侃侃而談,教訓崆峒五老中的二老宗維俠,不免顯得有些可笑,又不自禁的為他發愁。


崆峒派中年輕性躁的弟子聽張無忌說話漸漸無禮,忍不住便要開口呼叱,然見宗維俠容色嚴肅,對這少年的言語凝神傾聽,又把衝到口邊的叱罵聲縮了回去。

宗維俠道:「依你說來,我的內功是還沒到家了?」張無忌道:「前輩的內功到不到家,晚輩不敢妄言。不過前輩練這七傷拳既然傷了自身,那麽不練也罷……」

他剛說到這裡,忽聽得身後一人暴喝:「二哥跟這小子羅嗦些什麽?他瞧不起咱們的七傷拳,便讓他吃我一拳,償償滋味。」那人聲止拳到,出手既快且狠,呼呼風響,一拳對準了張無忌背上的靈台穴直擊而至。

張無忌明知身後有人來襲,卻不理會,對宗維俠道:「宗前輩……」

猛聽得鐵鏈蒼啷聲響,搶出一人,嬌聲叱道:「你暗施偷襲!」伸鏈往那人頭上套去,正是小昭。那人左手一翻,格開鐵鏈,砰的一拳,已結結實實打在張無忌背上。這拳正中靈台穴,張無忌卻似全無知覺,對小昭微笑道:「小昭,不用擔心,這樣的七傷拳不會有多大用處。」小昭吁了口氣,雪白的臉轉為暈紅,低聲道:「我倒忘了你已練……」說到這裡,忙即住口,拖著鐵鏈退了開去。

張無忌轉過身來,見偷襲之人是個大頭瘦身的老者。這人是崆峒五老中位居第四的常敬之。他一拳命中對方要穴,見張無忌渾如不覺,大感詫異,衝口而出:「你……你已練成『金剛不壞體』神功,那麼是少林派的了?」張無忌道:「在下不是少林派的弟子……」常敬之知道凡是護身神功,全仗一股真氣凝聚,一開口說話,真氣即散,不等他住口,又出拳打去,砰的一聲,這一次是打在胸口。

張無忌笑道:「我原說『七傷拳』若無內功根柢,並不管用。你若不信,不妨再打一拳試試。」常敬之拳出如風,砰砰接連兩拳。這前後四拳,明明都打在對方身上,但張無忌笑嘻嘻的受了下來,竟似不關痛癢,四招開碑裂石的重手,在他便如清風拂體,柔絲撫身。

常敬之外號叫做「一拳斷岳」,雖然誇大,但拳力之強,老一輩武林人士向來知名。眾人見他連出四拳,全成了白費力氣,無不震驚。崑崙派和崆峒派素來不睦,這次雖然聯手圍攻明教,但雙方互有心病,崑崙派中便有人冷冷的叫道:「好一個『一拳斷岳』啊!」又有人道:「那麼四拳便斷什麽?」幸好常敬之一張臉膛本來黑黝黝地,雖然脹得滿臉通紅,倒也不大刺眼。

宗維俠拱手道!「曾少兄神功,佩服,佩服!能讓老朽領教三招麽?」他知自己七傷拳的功力比常敬之深得多,老四不成,自己未必便損不了對方。

張無忌道:「崆峒派絕技七傷拳,倘若當真練成了,實是無堅不摧。少林派空見神僧身具『金剛不壞體』神功,尚且命喪貴派的「七傷拳」之下,在下武功萬萬不及空見神僧,又如何能擋?但眼下勉力接你三拳,想也無妨。」言下之意是說,七傷拳本是好的,不過你還差得遠呢。

宗維俠無暇去理會他的言外之意,暗運幾口真氣,跨上一步,臂骨格格作響,劈的一聲,一拳打在張無忌胸口。拳面和他胸口相碰,突覺他身上似有一股極強的粘力,一時縮不回來,大驚之下,更覺有股柔和的熱力從拳面直傳入自己丹田,胸腹之間感到說不出的舒服。他一呆之下,縮回手臂,又發拳打去。這次打中對方小腹,只覺震回來的力道強極,他退了一步,這才站定,運氣數轉,重又上前,挺拳猛擊。

常敬之站在張無忌身側,見宗維俠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似已受了內傷,待他第三拳打出時,跟著也是一拳。宗維俠擊前胸,常敬之打後背,雙拳前後夾攻,皆是勁力凌厲非凡。那知兩人拳力到時,便如打在空虛之處,兩股強勁的拳力霎時之間均被化解得無影無蹤。

常敬之明知以自己的身份地位,首次偷襲已大為不妥,但勉強還可說因對方出言侮辱崆峒絕技,以致怒氣無法抑制,這第二次偷襲,卻明明是下流卑鄙的行徑了。他本想合兩人七傷拳的威力,自可一舉將這少年斃於拳下,只要將他打死,縱然旁人事後有甚閑言閑語,但自己總是為六大派除去了一個礙手礙腳的傢伙,立下一場功勞。那知拳鋒甫著敵身,勁力立消於無形,何以竟會這樣,當真摸不著半點頭腦,只不過右手還是伸上頭去,搔了幾下。

張無忌對宗維俠微笑道:「前輩覺得怎樣?」

宗維俠一愕,躬身拱手,恭恭敬敬的道:「多謝曾少俠以內力為在下療傷,曾少俠神功驚人固不必說,而這番以德報怨的大仁大義,在下更是感激不盡。」

他此言一出,眾人無不大為驚訝。旁人怎知張無忌在宗維俠連擊他三拳之際,運出九陽真氣,送入他的體內,時刻雖短,一瞬即過,但那九陽真氣渾厚強勁,宗維俠已然受用不淺。他知若非常敬之在張無忌身後偷襲,那麼第三拳上所受的好處將遠不止此。

張無忌道:「大仁大義四字,如何克當?宗前輩此刻奇經八脈都受劇震,最好立即運氣調息,那麼練七傷拳時所積下來的毒害,當可在兩三年內逐步除去。」

宗維俠自己知道自身毛病,拱手道:「多謝,多謝!」當即退在一旁,坐下運功,明知此舉甚為不雅,頗失觀瞻,但有關生死安危,別的也顧不得了。

張無忌俯下身來,接續唐文亮的斷骨,對常敬之道:「拿些回陽五龍膏給我。」常敬之從身邊取了出來給他。張無忌道:「請去向武當派討一服三黃寶臘丸,向華山派討一些玉真散來。」常敬之依言討到,遞了給他。張無忌道:「貴派的回陽五龍膏中,所用草烏是極好的;武當派三黃寶臘丸中的麻黃,雄黃,藤黃三黃甚是有用,再加上玉真散,唐前輩調養兩個月後,四肢當能完好如初。」說著續骨敷藥,片刻間整治完畢。

武林各派均有傷科秘葯,各有各的靈效,胡青牛醫書中寫得明明白白。張無忌料想六大派圍攻明教,自是各有攜帶在身。但旁觀的人卻愈看愈奇,張無忌接骨手法之妙,非任何名醫可及,那是不必說了,何以各派攜有何種藥物,他也是一清二楚?常敬之抱起唐文亮,神色尷尬的退了下去。唐文亮突然叫道:「姓曾的,你治好我的斷骨,唐文亮十分感激,日後自當補報。可是崆峒派和魔教仇深似海,豈能憑你這一點小恩小惠,便此罷手?你要勸架,我們是不聽的。你若說我忘恩負義,盡可將我四肢再折斷了。」

眾人一聽,均想,「同是崆峒耄耆宿,這唐文亮卻比常敬之有骨氣得多了。」

張無忌道:「依唐前輩說來,如何才能聽在下的勸解?」

唐文亮道:「你露一手武功,倘若崆峒派及你不上,那才無話可說。」

張無忌道:「崆峒派高手如雲,晚輩如何及得上?不過晚輩不自量力,定要做這和事佬,只好拚命一試。」四下一望,見廣場東首有株高達三丈有餘的大松樹,枝椏四齣,亭亭如蓋,便緩步走了過去,朗聲道:「晚輩學過貴派的一些七傷拳法,倘若練得不對,請崆峒派各位前輩切莫見笑。」各派人眾聽了,盡皆詫異:「這小子原來連崆峒派的七傷拳也會,那是從何處學來啊?」只聽他朗聲念道:「五行之氣調陰陽,損心傷肺摧肝腸,藏離精失意恍惚,三焦齊逆兮魂魄飛揚!」

別派各人聽道,那也罷了。崆峒五老聽到他高吟這四句似歌非歌,似詩非詩的拳訣,卻無不凜然心驚。這正是七傷拳的總訣,乃崆峒派的不傳之秘,這少年如何知道?他們一時之間,怎想得到謝遜將七傷拳譜搶去後,傳給了他。

張無忌高聲吟罷,走上前去,砰的一拳擊出,突然間眼前青翠晃動,大松樹的上半截平平飛出,轟隆一響,摔在兩丈之外,地上只留了四尺來長的半截樹榦,切斷處甚是平整。

常敬之喃喃的道:「這……這可不是七傷拳啊!」七傷拳講究剛中有柔,柔中有剛,這震斷大樹的拳法雖然威力驚人,卻顯是純剛之力。他走近一看,不由得張大了口合不攏來,但見樹榦斷處脈絡盡皆震碎,正是七傷拳練到最深時的功夫。

原來張無忌存心威壓當場,倘若單以七傷拳震碎樹脈,須至十天半月之後,松樹枯萎,才顯功力,是以使出七傷拳勁力之後,跟著以陽剛猛勁斷樹。那正是效仿當年義父謝遜在冰火島上震裂樹脈再以屠龍刀砍斷樹榦的手法。

只聽得喝采驚呼之聲,各派中此伏彼起,良久不絕。

常敬之道:「好!這果然是絕高明的七傷拳法,常某拜服!不過我要請教,曾少俠這路拳法從何處學來?」張無忌微笑不答。唐文亮厲聲道:「金毛獅王謝遜現在何處?還請曾少俠告知。」他心思較靈,已隱約猜到謝遜與眼前這少年之間當有干係。

張無忌一驚:「啊喲不好,我炫示七傷拳功,卻把義父帶了出來。倘若言明了跟義父之間的淵源,那是擺明和六大派為敵,這和事佬便作不成了。」當即說道:「你道貴派失落七傷拳拳譜,罪魁禍首是金毛獅王嗎?錯了,錯了!那一晚崆峒山青陽觀中奪譜激斗,貴派有人中了混元功之傷,全身現出血紅斑點,下手之人,乃是混元霹靂手成昆。」

當年謝遜赴崆峒山劫奪拳譜,成昆存心為明教多方樹敵,是以反而暗中相助,以混元功擊傷唐文亮,常敬之二老。當時謝遜不知,後來經空見點破,這才明白。這時張無忌心想成昆一生奸詐,嫁禍於人,我不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何況這又不是說的假話。

唐文亮和常敬之疑心了二十餘年,這時經張無忌一提,均想原來如此,不由得對望一眼,一時說不出話來。宗維俠道:「那麼請問曾少俠,這成昆現下到了何處?」

張無忌道:「混元霹靂手成昆一心挑撥六大派和明教不和,後來投入少林門下,法名圓真。昨晚他混入明教內堂,親口對明教首腦人物吐露此事。楊逍先生,韋蝠王,五散人等皆曾聽聞。此事千真萬確,若有虛言,我是豬狗不如之輩,死後萬劫不得超生。」

這幾句話朗朗說來,眾人盡皆動容。只有少林派僧眾卻一齊大嘩。

只聽一人高宣佛號,緩步而出,身披灰色僧袍,貌相威嚴,左手握了一串念珠,正是少林三大神僧之一的空性。他步入廣場,說道:「曾施主,你如何胡言亂言,一再誣衊我少林門下?當此天下英雄之前,少林清名豈能容你隨口污辱?」

張無忌躬身道:「大師不必動怒,請圓真僧出來跟晚輩對質,便知真相。」

空性大師沉著臉道:「曾施主一再提及敝師侄圓真之名,你年紀輕輕,何以存心如此險惡?」張無忌道:「在下是要請圓真和尚出來,在天下英雄之前分辨是非黑白,怎地存心險惡了?」空性道:「圓真師侄是我空見師兄的入室弟子,佛學深湛,除了這次隨眾遠征明教之外,多年來不出寺門一步,如何能是混元霹靂手成昆?更何況圓真師侄為我六大派苦戰妖孽,力盡圓寂,他死後清名,豈容你……」

張無忌聽到「力盡圓寂」四字時,耳朵中嗡的一聲響,臉色登時慘白,空性以後說什麽話,一句也沒有聽見,喃喃的道:「他……他當真死了麽?決……決計不會。」

空性指著西首一堆僧侶的屍首,大聲道:「你自己去瞧罷!」

張無忌走到這堆屍首之前,只見有一具屍體臉頰凹陷,雙目翻挺,果然便是投入少林後化名圓真的混元霹靂手成昆,俯身探他鼻息,觸手處臉上肌肉冰涼,已然死去多時。張無忌又悲又喜,想不到害了義父一世的大仇人,終於惡貫滿盈,喪生於此,胸中熱血上涌,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叫道:「奸賊啊奸賊,你一生作惡多端,原來也有今日。」

這幾下大笑聲震山谷,遠遠傳送出去,人人都是心頭一凜。

張無忌回過頭來,問道:「這圓真是誰打死的?」空性側目斜睨,臉上猶似罩著一層寒霜,並不答話。殷天正本已退在一旁,這時說道:「他和小兒野王比掌,結果一死一傷。」

張無忌躬身道:「是!」心道:「想是圓真中了韋蝠王的寒冰綿掌後,受傷不輕,我舅父的掌力也是非同小可,這才當場將他擊斃。舅父替我報了這場深仇,那真是再好不過。」走到殷野王身旁,一搭他的脈息,知道性命無礙,便即寬心,說道:「多謝前輩!」

空性在一旁瞧著,愈來愈怒,縱聲喝道:「小子,過來納命罷!」這幾個字轟轟入耳,聲若雷震。張無忌愕然回頭,道:「怎麼?」空性大聲道:「你明知圓真師侄已死,卻將一切罪過全都推在他的身上,如此惡毒,豈能饒你?老和尚今日要開殺戒。你是自裁呢,還是非要老和尚動手不可?」

張無忌心下躊躇:「圓真伏誅,罪魁禍首遭了應得之報,原是極大喜事,可是從此無人對質,真相反而不易大白,那便如何是好?」正自沉吟,空性踏上幾步,右手向一頭頂抓將下來,這一抓自腕至指,伸得筆直,勁道凌厲已極。

殷天正喝道:「是龍爪手,不可大意!」

張無忌身形一側,輕飄飄的讓了開去。空性一抓不中,次抓隨至,這一招來勢更加迅捷剛猛。張無忌斜身又向左側閃避。空性第三抓,第四抓,第五抓呼呼發出,瞬息之間,一個灰袍僧人便似變成了一條灰龍,龍影飛空,龍爪急舞,將張無忌壓製得無處躲閃。猛聽的嗤的一聲響,張無忌橫身飛出,右手衣袖已被空性抓在手中,右臂裸露,現出長長五條血痕,鮮血淋漓而下。少林僧眾喝采聲中,卻夾雜著一個少女的驚呼。

張無忌向驚呼聲來處瞧去,只見小昭神色驚恐,叫道:「張公子,你……你小心了。」張無忌心中一動:「這小姑娘對我倒也真好。」

空性一招得手,縱身而起,又撲將下來,威勢非凡。這路抓法快極狠極。張無忌平生從未見過,一時無策抵禦,只得倒退躍開,這一抓便即落空。

空性龍爪手源源而出,張無忌又即縱身後退。兩人面對著面,一個撲擊,一個後躍。空性連抓九下,盡皆落空。兩人始終相距兩尺有餘,雖然空性連續急攻,張無忌未有還手餘地,但兩人輕功上的造詣,卻極明顯的分了高下。空性飛步上前,張無忌卻是倒退後躍,其間難易相去實不可以道里計,空性始終趕他不上,腳下自早已輸得一敗塗地。張無忌只須轉過身來奔出數步,立即便將他遙遙拋落在後了。

其實張無忌不須轉身,縱然倒退,也能擺脫對方的攻擊,他所以一直和空性不接不離,始終相距在二三尺間,乃在察看他龍爪手招數中的秘奧,看到第三十七招時,只見他左手疾撲而前,使得又是第八招「拿雲式」。他第三十八招雙手自上而下同抓,方位雖變,姿勢卻和第十二招「搶珠式」相同。這些招式的名稱,張無忌自是一無所知,但出手姿勢,卻每一招都看得分明,記得清楚。

原來那龍爪手只有三十六招,要旨端在凌厲狠辣,不求變化繁多。空性中年之時曾數逢大敵,但只要使出這龍爪手來,無不立佔上風,總是在十二招以前便即取勝,自第十三招起,只是自己平時練習,從未在臨敵時用過,這一次直使到第三十六招,仍未能制服敵人,那是平生從所未有之事。到第三十七招時,已迫得變化前招,尋思:「這小子不過輕功高明,身形靈便,一味東躲西閃而已,倘若當真拆招,未必擋得了我十二招龍爪手。」

張無忌這時卻已看全了龍爪手三十六式抓法,其本身雖無破綻可尋,但乾坤大挪移法卻能在對方拳招中造成破綻,只是心下躊躇:「此刻我便要取他性命,亦已不難,但少林派威名赫赫,這位空性大師又是少林寺的三大耄宿之一,我若在天下英雄之前將他打敗,少林派顏面何存?可是要不動聲色的叫他知難而退,這人武功比崆峒諸老高明得太多,我可無法辦到。」正感為難之際,忽聽空性喝道:「小子,你這是逃命,可不是比武!」

張無忌道:「要比武……」空性乘他開口說話而真氣不純之際,呼呼兩招攻出。張無忌縱身飄開,口中說話繼續接了下去:「……也成,要是我贏得大師,那便如何?」這幾句話中間語氣沒半點停頓,若是閉眼聽來,便跟心平氣和的坐著說話一般無異,決不信他在說這三句話之間,已連續閃避了空性的五招快速進攻。

空性道:「你輕功固是極佳,但要在拳腳上贏得我,卻也休想。」張無忌道:「過招比武,誰又能逆料勝敗?晚輩比大師年輕得多,武藝雖低,氣力上可佔了便宜。」空性厲聲道:「要是我在拳腳之上輸了給你,你要殺便殺,要剮便剮。」張無忌道:「這個可不敢當!晚輩輸了,自當聽憑大師處分,不敢有半句異言。但若僥倖勝得一招半式,便請少林派退下光明頂。」空性道:「少林派之事由我師兄作主,我只管得自己。我不信這龍爪手拾掇不了你這小子。」

張無忌心念一動,已頭了主意,說道:「少林派龍爪手三十六招沒半點破綻,乃天下擒拿法中的無上絕藝,只不過大師練得還有一點兒不大對。」空性怒道:「好罷!你要是破解得了我得龍爪手,我立即回少林寺,終身不出寺門一步!」張無忌道:「那也不必!」

兩人如此對答之際,四周眾人采聲如雷,越來越是響亮。

原來兩人口中說話,手腳身法卻絲毫不停,只有愈斗愈快,但說話得語調和平時一模一樣,絕無半點停頓氣促。當空性說「你輕功固是極佳」這句話時,左手五指急抓而下,說到「卻也休想」時,語音威猛,雙手顫動,疾拿三招。兩人邊斗邊說,旁觀眾人得喝采聲始終掩蓋不了二人的語音。

張無忌最後說到「那也未必」時,陡然間身形拔起,在空中急速盤旋,連轉四個圈子,愈轉愈高,又是一個轉折,輕輕巧巧得落在數丈之外。

眾人只瞧得神眩目馳,若非今日親眼目睹,決不信世間竟能有這般輕功。青翼蝠王韋一笑自負輕功舉世莫及,這時也不禁駭然嘆服。

張無忌身子落地,空性也已搶到他的身前,卻不乘虛追擊,大聲道:「咱們這就比了嗎?」張無忌道:「好,大師請發招。」空性道:「你還是不住倒退麽?」張無忌微微笑道:「晚輩若再倒退半步,便算輸了。」

明教中楊逍,冷謙,周顛,說不得諸人,天鷹教的殷天正,殷野王,李天垣諸人身子難動,眼睛耳朵卻一無阻礙,聽得他如此說法,都是暗吃一驚。他們個個見多識廣,眼見空性僧得龍爪手威猛無儔鑄,便要接他一招,也極不易,張無忌武功雖然了得,但就算能勝,總也得在百餘招之後,攻守趨避,如何能不退半步?均覺這句話說得未免過於託大。

只聽空性道:「那也不必!贏要贏得公平,輸要也輸得心服。」一言甫畢,喝道:「接招!」左手虛探,右手挾著一股勁風,直拿張無忌左肩「缺盆穴」,正是一招「拿雲式」。

張無忌見他左手微動,便已知他要使此招,當下也是左手虛探,右手直拿對方「缺盆穴」。兩人所使得招式一模一樣,竟無半點分別,但張無忌後發先至,卻在一剎那的相差之間佔了先著。空性的手指離他肩頭尚有兩寸,張無忌五指手指已抓到了空性得「缺盆穴」上。空性只覺穴道上一麻,右手力道全無。張無忌手指卻不使勁,隨即縮回。

空性一呆,雙手齊出,使一招「搶珠式」,拿向張無忌左右太陽穴。張無忌仍是後發先至,兩手探出,又是搶先一步,拿到了空性的雙太陽穴。這太陽穴何等重要,在內家高比武之際,觸手立斃,無挽救的餘地。但張無忌手指在他雙太陽穴上輕輕一拂,便即圈轉,變為龍爪手中的第十七招「撈月式」,虛拿空性後腦「風府穴」。

空性被他拂中雙太陽穴時已是一呆,待見他使出「撈月式」,更是驚訝之極,立即向後躍開半丈,喝道:「你……你怎地偷學到我少林派的龍爪手?」

張無忌微笑道:「天下武學殊途同歸,強分派別,乃是人為,這路龍爪手的擒拿功夫也未必是貴派所獨有。」心中卻也暗暗佩服:「這龍爪手如此厲害,必是經少林派數百年來千錘百鍊,實已可說是不敗的武功,我若非也以龍爪手與他對攻,要以別的拳法取勝,確也當真十分艱難。何況我所學過的拳法掌法,比之少林派中得二三流人物尚且不如,怎及得上這位少林三大神僧之一的空性大師?」

空性低頭沉思,一時想不通其中道理,說到這龍爪手上的造詣,便是師兄空聞,空智,甚至當年空見師兄,也均及自己不上,何以這少年接連兩招,都能後發先至,而且出招的手法勁力,方向部位,更是穩迅兼備,便如有數十年苦練之功一般?

他獃獃不語,廣場上千餘人的目光一齊凝注在他臉上。適才兩人動手過招,倏忽兩下,便即分開,除了第一流高手之外,餘人都沒瞧出誰勝誰敗,只是眼見張無忌行若無事,空性卻皺起眉頭苦苦思索,顯然優劣已判。

空性突然間大喝一聲,縱身而上,雙手猶如狂風驟雨,「捕風式」,「捉影式」,「撫琴式」,「鼓瑟式」,「批亢式」,「搗虛式」,「抱殘式」,「守缺式」,八式連環,疾攻而至。張無忌神定氣閑,依式而為,捕風捉影,撫琴鼓瑟,批亢搗虛,抱殘守缺,接連八招,招招後發而先至。

空性神僧這八式連環得龍爪手綿綿不絕,便如是一招中的八個變化一般,快捷無比,那知他快張無忌更快,每一招都佔了先手。空性每出一招,便被逼得倒退一步,退到第七步時,「抱殘式」和「守缺式」穩凝如山般使將出來。這兩式是龍爪手中最後第三十五,三十六式的招數,一瞥之下,似乎其中破綻百出,施招者手忙腳亂,竭力招架,其實這兩招似守實攻,大巧若拙,每一處破綻中都隱伏著厲害無比的陷阱。龍爪手本來走的是剛猛的路子,但到了最後兩式時,剛猛中暗藏陰柔,已到了返璞歸真,爐火純青的境界。

張無忌一聲清嘯,踏步而上,抱殘守缺兩招虛式一帶,突然化作一招「拿雲式」,中宮直攻而入。

空性大喜,暗想:「終教你著了我道兒。」眼見他一條右臂已陷入重圍,再也不能全身而退,當下雙掌回擊,陡然圈轉,呼的一響,往他臂彎上擊了下去。空性是有道高僧,見這少年精通少林絕藝,生怕他和本門確有淵源,何況先前數招中他明明已抓到自己重穴,都是有意縮手相讓,因此這一招便也沒下殺手,只求將他右臂震斷便算。豈知雙掌掌緣剛和他右臂相觸,突覺一股柔和而厚重的勁力從他臂上發出,擋住了自己雙掌下擊。便在此時,張無忌右手五指也已虛按在空性胸口「膻中穴」的周遭。

在這一瞬之間,空性心中登時萬念俱灰,只覺數十年來苦練武功,稱雄江湖全成一場幻夢,點了點頭,緩緩說道:「曾施主比老衲高明得多了。」左手抓住右手的五根手指,一施勁力,正要將之折斷,突覺左腕上一麻,勁道全然使不出來。正是張無忌的手指在他手腕穴道上輕輕拂過。只聽他朗聲說道:「晚輩以少林派的龍爪手勝了大師,於少林威名有何妨礙?晚輩若非以少林絕藝和大師對攻,天下再無第二門武功,能佔得大師半點上風。」

空性在一時憤激之中,原想自斷五指,終身不言武功,聽他如此說,但決對方言語行事,處處對本門十分回護,若非如此,少林派千百年得威名,可說在自己手中損傷殆盡,自己豈非成了少林一派的大罪人?言念及此,不由得對他大是感激,眼中淚光瑩瑩,合什說道:「曾施主仁義過人,老衲既感且佩。」

張無忌深深一揖,說道:「晚輩犯上不敬,還須請大師恕罪。」

空性微微一笑,說道:「這龍爪手到了曾施主手中,竟然能有如此威力,老衲以前做夢也料想不到,日後有暇,還望駕臨敝寺,老衲要一盡地主之誼,多多請教。」本來武林中人說到「請教」兩字,往往含有挑戰之意,但空性語意誠懇,確是佩服對方武術,自愧不如,有意求教。

張無忌忙道:「不敢,不敢。少林派武功博大精深,晚輩年幼淺學,深盼他日得有機緣求大師指點。」他這幾句話發自肺腑,也是說得懇切之極。

空性在少林派中身份極是崇高,雖因生性純樸,全無治事之才,在寺中不任重要職司,但人品武功,素為僧眾推服。少林派中自空智以下見他如此,既覺氣沮,對張無忌顧全本派顏面也是暗暗感激,都覺今日之事,本門是決計不能再出手向他索戰的了。

空智大師是這次六大派圍攻明教的首領,眼見情勢如此,心中十分尷尬,魔教覆滅在即,卻給這個無名少年插手阻撓,倘若便此收手,豈不被天下豪傑笑掉了牙齒?一時拿不定主意,斜眼向華山派的掌門人神機子鮮於通使了個眼色。

鮮於通足智多謀,是這次圍攻明教的軍師,見空智大師使眼色向自己求救,當即摺扇輕揮,緩步而出。

張無忌見來者是個四十餘歲得中年文士,眉目清秀,俊雅瀟洒,心中先存了三分好感,拱手道:「請了,不知這位前輩有何見教。」鮮於通尚未回答,殷天正道:「這是華山派掌門鮮於通,武功平常,詭計多端。」張無忌一聽到鮮於通之名,暗想:「這名字好熟,什麽時候聽見過啊?」只見鮮於通走到身前一丈開外,立定腳步,拱手說道:「曾少俠請了!」張無忌還禮道:「鮮於掌門請了。」

鮮於通道:「曾少俠神功蓋世,連敗崆峒諸老,甚且少林神僧亦甘拜下風,在下佩服之至。不知是那一位前輩高人門下,調教出這等近世罕見得少年英俠出來?」

張無忌一直在思索什麽時候聽人說起過他的姓名,對他的問話沒有置答。

鮮於通仰天打個哈哈,朗聲說道:「不知曾少俠何以對自己的師承來歷,也有這等難言之隱?古人言道:『見賢思齊,見不賢……』」

張無忌聽到「見賢思齊」四字,猛地里想起「見死不救」來,登時記起,五年前在蝴蝶谷中之時,胡青牛曾對他言道:華山派的鮮於通害死了他妹子。當時張無忌小小的心靈之中曾想:「這鮮於通如此可惡,日後倘若不遭報應,老天爺那裡還算有眼?」一凝神之際,將胡青牛得說話清清楚楚的記了起來:「一個少年在苗疆中了金蠶蠱毒,原本非死不可,我三日三夜不睡,耗盡心血救治了他,和他義結金蘭,情同手足,那知後來他卻害死了我的親妹子……唉,我那苦命的妹子……我兄妹倆自幼父母見背,相依為命。」胡青牛說這番話時,那滿臉皺紋,淚光瑩瑩得哀傷情狀,曾令張無忌心中大是難過。胡青牛又說,後來曾數次找他報仇,只因華山派人多勢眾,鮮於通又狡猾多智,胡青牛反而險些命喪他手。

他想到此處,雙眉一挺,兩眼神光炯炯,向鮮於通直射過去,又想起鮮於通曾有個弟子薛公遠,被金花婆婆打傷後自己救了他性命,那知後來反而要將自己煮來吃了,這兩師徒恩將仇報,均是卑鄙無恥得奸惡之徒,薛公遠已死,眼前這鮮於通卻非好好懲戒一番不可,當下微微一笑,說道:「我又沒在苗疆中過非死不可的劇毒,又沒害死過我金蘭之交的妹子,那有什麽難言之隱?」

鮮於通聽了這句話,不由得全身一震,背上冷汗直冒。當年他得胡青牛救治性命後,和胡青牛之妹胡青羊相戀。胡青羊以身相許,竟致懷孕,那知鮮於通後來貪圖華山派掌門之位,棄了胡青羊不理,和當時華山派掌門的獨生愛女成親。胡青羊羞憤自盡,造成一屍兩命的慘事。這件事鮮於通一直遮掩得密不透風,不料事隔十餘年,突然被這少年當眾揭了出來,如何不令他驚惶失措?當下便起毒念:「這少年不知如何,竟會得知我的陰私,非下辣手立即除了不可,決不能容他多活一時三刻,否則給他張揚開來,那還了得?」霎時之間鎮定如恆,說道:「曾少俠既不肯見告師承,在下便領教曾少俠的高招。咱們點到即止,還盼手下留情。」說著右掌斜立,左掌便向張無忌肩頭劈了下來,朗聲道:「曾少俠請!」竟不讓張無忌再有說話的機會。

張無忌知他心意,隨手舉掌輕輕一格,說道:「華山派的武藝高明得很,領不領教,都是一般。倒是鮮於掌門恩將仇報,忘恩負義的功夫,卻是人所不及……」

鮮於通不讓他說下去,立即撲上貼身疾攻,使的是華山派絕技之一的七十二路「鷹蛇生死搏」。他收攏摺扇,握在右手,露出鑄作蛇頭之形的尖利扇柄,左手使的則是鷹爪功路子;右手蛇頭點打刺戮,左手則是擒拿扭勾,雙手招數截然不同。這路「鷹蛇生死搏」乃華山派已傳之百餘年惡毒絕技,鷹蛇雙式齊施,蒼鷹夭矯之姿,毒蛇靈動之式,於一式中同時現出,迅捷狠辣,兼而有之。

可是力分則弱,這路武功用以對付常人,原能使人左支右絀,顧得東來顧不得西,張無忌只接得數招,便知對方招數雖精,勁力不足,比之空性神僧可差遠了,當下隨手拆接,說道:「鮮於掌門,在下有一件不明之事請教,你當年身中劇毒,已是九死一生,人家拼著三日三夜不睡,竭盡心力的給你治好了,又和你義結金蘭,待你情若兄弟。為什麼你如此狠心,反而去害死了他的妹子?」

鮮於通無言可答,張口罵道:「胡……」他本想罵「胡說八道」,跟對方強辯。他素以言辭便給,口齒伶俐著稱武林,耳聽得張無忌在揭自己的瘡疤,便想捏造一番言語,不但遮掩自己的失德,反而誣陷對方,待張無忌憤怒分神,便可乘機暗下毒手,眼見到張無忌勝過空性神僧的身手,自己上場之前就沒盼能在武功上勝過了他。

那知剛說了一個「胡」字,突然間一股沉重之極的掌力壓將過來,逼在他的胸口,鮮於通喉頭氣息一沉,下面那「……說八道」三個字便咽回了肚中,霎時之間,只覺肺中的氣息便要被對方掌力擠逼出來,急忙潛運內力,苦苦撐持,耳中卻清清楚楚的聽得張無忌說道:「不錯,不錯!你倒記得是姓『胡』的,為什麼說了個『胡』字,便不往下說呢?胡家小姐給你害得好慘,這些年來,你難道不感內疚麽?」鮮於通窒悶難當,呼吸便要斷絕,急急連攻三招。張無忌掌力一松,鮮於通只感胸口輕了,忙吸了口長氣,喝道:「你……」但只說了個「你」字,對方掌力又逼到胸前,話聲立斷。

張無忌道:「大丈夫一身做事一身當,是就是,非就非,為什麼支支吾吾,吞吞吐吐?蝶谷醫仙胡青牛先生當年救了你的性命,是不是?他的親妹子是給你親手害死的,是不是?」他不知胡青牛之妹子如何被害,無法說得更加明白,但鮮於通卻以為自己一切所作所為,對方已全都瞭然於胸,又苦於言語無法出口,臉色更加白了。

旁觀眾人素知鮮於通口若懸河,最擅雄辯,此刻見他臉有愧色,在對方嚴詞詰責之下竟然無言以對,對張無忌的說話不由得不信。張無忌以絕頂神功壓迫他的呼吸,除了鮮於通自己啞子吃黃蓮,有苦說不出之外,旁人但見張無忌雙掌揮舞,拆解鮮於通的攻勢,偶爾則反擊數掌,縱是各派一流高手,也瞧不破其中的奧秘。華山派中的諸名宿,門人眼見掌門人如此當眾出醜,被一個少年罵得狗血淋頭,卻無一句辯解,人人均感羞愧無地。另有一干人知道鮮於通詭計多端,卻以為他暫且隱忍,稍停便有極厲害的報復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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