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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鵰英雄傳 第八回 各顯神通(1)- 射鵰英雄傳

王處一腳步好快,不多時便已到了城外,再行數里,到了一個山峰背後。他不住加快腳步,有心試探郭靖武功,到後來越奔越快。郭靖當日跟丹陽子馬鈺學吐納功夫,兩年中每晚上落懸岩,這時一陣急奔,雖在劇斗之後,倒也還支持得住。疾風夾著雪片迎面撲來,王處一向著一座小山奔去,坡上都是積雪,著足滑溜,到後來更忽上陡坡,但郭靖習練有素,竟然面不加紅,心不增跳,隨著王處一奔上山坡,如履平地。王處一放手鬆開了他手臂,微感詫異,道:「你的根基扎得不壞啊,怎麼打不過他?」郭靖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楞楞的一笑。王處一道:「你師父是誰?」

郭靖那日在懸崖頂上奉命假扮尹志平欺騙梅超風,知道馬鈺的師弟之中有一個正是王處一,當下毫不相瞞,將江南七怪與馬鈺授他功夫的事簡略說了。王處一喜道:「大師哥教過你功夫,好極啦!那我還有什麼顧慮?」

郭靖圓睜大眼,獃獃的望著他,不解其意。王處一道:「跟你相打的那個什麼小王爺完顏康,是我師兄長春子丘處機的弟子,你知道嗎?」郭靖一呆,奇道:「是嗎?我一點也不知道。」原來丹陽子馬鈺雖然傳了他一些內功基礎,以及上落懸崖的輕身功夫「金雁功」,但拳腳兵刃卻從未加以點撥,是以他不知全真派武功的家數,這時聽了王處一的話,又想起那晚與小道士尹志平交手,他的招數似乎與這完顏康確是一派,不禁心感惶悚,低頭道:「弟子不知那小王爺原來是丘道長門下,粗魯冒犯,請道長恕罪。」王處一哈哈大笑,說道:「你義俠心腸,我喜歡得緊,哪會怪你?」隨即正色道:「我全真教教規極嚴。門人做錯了事,只有加倍重處,決不偏袒。這人輕狂妄為,我要會同丘師兄好好罰他。」郭靖道:「他要是肯同那位穆姑娘結親,道長就饒了他罷。」王處一搖頭不語,見他宅心仁厚,以恕道待人,更是喜歡,尋思:「丘師兄向來嫉惡如仇,對金人尤其憎惡,怎會去收一個金國王爺公子為徒?何況那完顏康所學的本派武功造詣已不算淺,顯然丘師哥在他身上著實花了不少時日與心血,而這人武功之中另有旁門左道的詭異手法,定是另外尚有師承,那更教人猜想不透了。」對郭靖道:「丘師兄約了我在燕京相會,這幾天就會到來,一切見了面當再細問。聽說他收了一個姓楊的弟子,說要到嘉興和你比武,不知那姓楊的功夫如何。但你放心,有我在這裡,決不能叫你吃虧。」郭靖奉了六位師父之命,要在八月中秋中午之前趕到兩浙西路的嘉興府,至於去幹什麼,六位師父始終未對他說明,於是問道:「道長,比什麼武啊?」

王處一道:「你六位師父既然尚未明言,我也不便代說。」他曾聽丘處機說起過前後的原委,對江南六怪的義舉心下好生相敬。他和馬鈺是一般的心思,也盼江南六怪獲勝,不過他是師弟,卻不便明勸丘師哥相讓,今日見了郭靖的為人,暗自思量如何助他一臂之力,卻又不能挫折丘師哥的威名,決意屆時趕到嘉興,相機行事,從中調處。

王處一道:「咱們瞧瞧那穆易父女去。那女孩子性子剛烈,別鬧出人命來。」郭靖嚇了一跳。兩人徑到西城大街高升客棧來。走到客店門口,只見店中走出十多名錦衣親隨,躬身行禮,向王處一道:「小的奉小主之命,請道長和郭爺到府里赴宴。」說著呈上大紅名帖,上面寫著「弟子完顏康敬叩」的字樣,呈給郭靖的那張名帖則自稱「侍教弟」。王處一接過名帖,點頭道:「待會就來。」那為首的親隨道:「這些點心果物,小主說請道長和郭爺將就用些。兩位住在哪裡,小的這就送去。」其餘親隨托上果盒,揭開盒蓋,只見十二隻盒中裝了各式細點鮮果,模樣十分精緻。郭靖心想:「黃蓉賢弟愛吃精緻點心,我多留些給他。」王處一不喜完顏康為人,本待揮手命他們拿回,卻見郭靖十分喜歡,心想:「少年人嘴饞,這也難怪!」微微一笑,命將果盒留在柜上。王處一問明穆易所住的店房,走了進去,只見穆易臉如白紙,躺在床上,他女兒坐在床沿上不住垂淚,兩人見王處一和郭靖入來,同時叫了一聲,都是頗出意料之外。那姑娘當即站起。穆易也在床上坐起身來。

王處一看穆易雙手的傷痕時,只見每隻手背五個指孔,深可見骨,猶如被兵刃所傷,兩隻手腫得高高,傷口上搽了金創葯,只是生怕腐爛,不敢包紮,心下大惑不解:「完顏康這門陰毒狠辣的手法,不知是何人所傳,傷人如此厲害,自非朝夕之功,丘師哥怎會不知?知道之後,又怎會不理?」轉頭問那姑娘道:「姑娘,你叫什麼名字?」那姑娘低聲道:「我叫穆念慈。」她向郭靖望了一眼,眼色中充滿感激之意,隨即低下了頭。郭靖一轉眼間,只見那根錦旗的旗杆倚在床腳邊,綉著「比武招親」四字的錦旗卻已剪得稀爛,心下茫然不解:「她再也不比武招親了?」王處一道:「令尊的傷勢不輕,須得好好調治。」見父女倆行李蕭條,料知手頭窘迫,只怕治傷的醫藥之資頗費張羅,當即從懷中取出兩錠銀子,放在桌上,說道:「明日我再來瞧你們。」不待穆易和穆念慈相謝,拉了郭靖走出客店。只見四名錦衣親隨又迎了上來,說道:「小主在府里專誠相候,請道爺和郭爺這就過去。」王處一點了點頭。郭靖道:「道長,你等我一忽兒。」奔入店房,揭開完顏康送來的果盒蓋子,揀了四塊點心,用手帕包好了放在懷內,又再奔出,隨著四名親隨,和王處一徑到王府。

來到府前,郭靖見朱紅的大門之前左右旗杆高聳,兩頭威武猙獰的玉石獅子盤坐門旁,一排白玉階石直通到前廳,勢派豪雄之極。大門正中寫著「趙王府」三個金字。郭靖知道趙王就是大金國的六皇子完顏洪烈,不由得心頭一震:「原來那小王爺就是完顏洪烈的兒子?完顏洪烈認得我的,在這裡相見,可要糟糕。」

正自猶疑,忽聽鼓樂聲喧,小王爺完顏康頭戴束髮金冠,身披紅袍,腰圍金帶,已搶步出來相迎,只是臉上目青鼻腫,兀自留下適才惡鬥的痕迹。郭靖也是左目高高腫起,嘴角邊破損了一大塊,額頭和右頰滿是烏青。兩人均自覺狼狽,不由得相對一笑。王處一見了他這副富貴打扮,眉頭微微一皺,也不言語,隨著他走進廳堂。完顏康請王處一在上首坐了,說道:「道長和郭兄光降,真是三生之幸。」

王處一見他既不跪下磕拜,又不口稱師叔,更是心頭有氣,問道:「你跟你師父學了幾年武藝?」完顏康笑道:「晚輩懂什麼武藝?只跟師父練了幾年,三腳貓的玩意真叫道長和郭兄笑話了。」王處一哼了一聲,道:「全真派的功夫雖然不高,可還不是三腳貓。你師父日內就到,你知道嗎?」完顏康微笑道:「我師父就在這裡,道長要見他嗎?」王處一大出意外,忙道:「在哪裡?」完顏康不答他的問話,手掌輕擊兩下,對親隨道:「擺席!」眾親隨傳呼出去。完顏康陪著王郭兩人向花廳走去。

一路穿迴廊,繞畫樓,走了好長一段路。郭靖哪裡見過王府中這般豪華氣派,只看得眼也花了,老是記著見到完顏洪烈時可不知如何應付,又想:「大汗命我來刺殺完顏洪烈,可是他兒子卻是馬道長、王道長的師侄,我該不該殺他父親?」東思西想,心神不定。來到花廳,只見廳中有六七人相候。其中一人額頭三瘤墳起,正是三頭蛟侯通海,雙手叉腰,怒目瞪視。郭靖吃了一驚,但想有王道長在旁,諒他也不敢對自己怎樣,可是畢竟有些害怕,轉過了頭,目光不敢與他相觸,想起他追趕黃蓉的情狀,又是暗暗好笑。


完顏康滿面堆歡,向王處一道:「道長,這幾位久慕你的威名,都想見見,」他指著彭連虎道:「這位彭寨主,兩位已經見過啦。」兩人互相行了一禮。

完顏康伸手向一個紅顏白髮的老頭一張,道:「這位是長白山參仙梁子翁梁老前輩。」梁子翁拱手道:「得能見到鐵腳仙王真人,老夫這次進關可說是不虛此行。這位是西藏密宗的大手印靈智上人,我們一個來自東北,一個來自西南,萬里迢迢的,可說是前生有緣。」這梁子翁顯是十分健談。王處一向靈智上人行禮,那藏僧雙手合十相答。

忽聽一人嘶啞著嗓子說道:「原來江南七怪有全真派撐腰,才敢這般橫行無忌。」

王處一轉過頭打量那人,只見他一個油光光的禿頭,頂上沒半根頭髮,雙目布滿紅絲,眼珠突出,看了這副異相,心中斗然想起,說道:「閣下可是鬼門龍王沙老前輩嗎?」那人怒道:「正是,原來你還知道我。」王處一心想:「咱們河水不犯井水,不知哪裡得罪他了?」當下溫言答道:「沙老前輩的大名,貧道向來仰慕得緊。」

那鬼門龍王名叫沙通天,武功可比師弟侯通海高得很多,只因他性子暴躁,傳授武藝時動不動就大發脾氣,因此一身深湛武功四個弟子竟是學不到十之二三。黃河四鬼在蒙古一戰,占不到郭靖絲毫上風,在趙王完顏洪烈跟前大失面子,趙王此後對他四人也就不再如何看重。沙通天得知訊息後暴跳如雷,拳打足踢,將四人狠狠的打了一頓,黃河四鬼險些兒一齊名副其實。沙通天再命師弟侯通海去將郭靖擒來,卻又連遭黃蓉戲弄,丟盡了臉面。他越想越氣,也顧不得在眾人之間失禮,突然伸手就向郭靖抓去。

郭靖急退兩步,王處一舉起袍袖,擋在他身前。沙通天怒道:「好,你真的袒護這小畜生啦?」呼的一掌,猛向王處一胸前擊來。王處一見他來勢兇惡,只得出掌相抵,拍的一聲輕響,雙掌相交,正要各運內力推出,突然身旁轉出一人,左手壓住沙通天手腕,右手壓住王處一手腕,向外分崩,兩人掌中都感到一震,當即縮手。王處一與沙通天都是當世武林中的成名人物,素知對方了得,這時一個出掌,一個還掌,都已運上了內勁,豈知竟有人能突然出手震開兩人手掌。只見那人一身白衣,輕裘緩帶,神態甚是瀟洒,看來三十五六歲年紀,雙目斜飛,面目俊雅,卻又英氣逼人,身上服飾打扮,儼然是一位富貴王孫。

完顏康笑道:「這位是西域崑崙白駝山少主歐陽公子,單名一個克字。歐陽公子從未來過中原,各位都是第一次相見罷?」這人突如其來的現身,不但王處一和郭靖前所未見,連彭連虎、梁子翁等也都並不相識。大家見他顯了一手功夫,心中暗暗佩服,但西域白駝山的名字,卻誰也沒聽見過。歐陽克拱手道:「兄弟本該早幾日來到燕京,只因途中遇上了一點小事,耽擱了幾天,以致遲到了,請各位恕罪。」郭靖聽完顏康說他是白駝山的少主,早已想到路上要奪他馬匹的那些白衣女子,這時聽了他的說話,心頭一凜:「莫非我六位師父已跟他交過手了?不知六位師父有無損傷?」

王處一見對方個個武功了得,這歐陽克剛才這麼出手一壓,內力和自己當是在伯仲之間,勁力卻頗怪異,要是說僵了動手,一對一尚且未必能勝,要是對方數人齊上,自己如何能敵?當即問完顏康道:「你師父呢?為什麼不請他出來?」完顏康道:「是!」轉頭對親隨道:「請師父出來見客!」那親隨答應去了。王處一大慰,心想:「有丘師兄在此,勁敵再多,我們三人至少也能自保。」

過不多時,只聽靴聲橐橐,廳門中進來一個肥肥胖胖的錦衣武官,下頦留著一叢濃髯,四十多歲年紀,模樣頗為威武。完顏康上前叫了聲「師父」,說道:「這位道長很想見見您老人家,已經問過好幾次啦。」王處一大怒,心道:「好小子,你膽敢如此消遣我?」又想:「瞧這武官行路的模樣,身上沒什麼高明功夫,那小子的詭異武功定然不是他傳的。」那武官道:「道士,你要見我有什麼事,我是素來不喜見僧道尼姑的。」王處一氣極反笑,說道:「我是要向大人化緣,想化一千兩銀子。」那武官名叫湯祖德,是趙王完顏洪烈手下的一名親兵隊長,當完顏康幼時曾教過他武藝,因此趙王府里人人都叫他師父,這時聽王處一獅子大開口,一化就是一千兩銀子,嚇了一跳,斥道:「胡說!」完顏康介面道:「一千兩銀子,小意思,小意思。」向親隨道:「快去準備一千兩銀子,待會給道爺送去。」湯祖德聽了,張大了口合不攏來,從頭至腳、又從腳至頭的打量王處一,猜不透這道士是什麼來頭。完顏康道:「各位請入席罷。王道長初到,請坐首席。」王處一謙讓不得,終於在首席坐了。酒過三巡,王處一道:「各位都是在武林中大有名望的人物,請大家說句公道話,姓穆的父女兩人之事,該當怎麼辦?」眾人目光都集在完顏康臉上,瞧他如何對答。完顏康斟了一杯酒,站起身來,雙手奉給王處一,說道:「晚輩先敬道長一杯,那件事道長說怎麼辦,晚輩無有不遵。」王處一一楞,想不到他竟答應得這麼爽快,當下舉杯一口飲盡,說道:「好!咱們把那姓穆的請來,就在這裡談罷。」完顏康道:「正該如此。就勞郭兄大駕,把那位穆爺邀來如何?」王處一點了點頭。郭靖當即離席,出了王府,來到高升客棧。走進穆易的店房,父女兩人卻已人影不見,連行囊衣物都已帶走。一問店伙,卻說剛才有人來接他們父女走了,房飯錢已經算清,不再回來。郭靖忙問是誰接他們走的,店伙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郭靖匆匆回到趙王府。完顏康下席相迎,笑道:「郭兄辛苦啦,那位穆爺呢?」郭靖說了。完顏康嘆道:「啊喲,那是我對不起他們啦。」轉頭對親隨道:「你快些多帶些人,四下尋訪,務必請那位穆爺轉來。」親隨答應著去了。這一來鬧了個事無對證,王處一倒不好再說什麼,但心中好生疑惑,尋思:「要請那姓穆的前來,只須差遣一兩名親隨便是,這小子卻要郭靖自去,顯是要他親眼見到穆家父女已然不在,好作見證。」冷笑道:「不管誰弄什麼玄虛,將來總有水落石出之日。」完顏康笑道:「道長說得是。不知那位穆爺弄什麼玄虛,當真古怪。」

那湯祖德先前見小王爺一下子就給這道士騙去了一千兩銀子,心中早就又是不忿,又是肉痛,這時見那道士神色凜然,對小王爺好生無禮,更是氣憤,發話道:「你這道士是哪一所道觀的?憑了什麼到這裡打秋風?」

王處一道:「你這將軍是哪一國人?憑了什麼到這裡做官?」他見湯祖德明明是漢人,卻在金國做武官,欺壓同胞,忍不住出言嘲諷。湯祖德生平最恨之事,就是別人提起他是漢人。他自覺一身武藝,對金國辦事又是死心塌地,忠心耿耿,但金朝始終不讓他帶兵,也不給做個方面大員,辛苦了二十多年,官銜雖然不小了,卻仍是在趙王府中領個閑職。王處一的話正觸到了他的痛處,臉色立變,虎吼一聲,站了起來,隔著梁子翁與歐陽克兩人,出拳向王處一臉上猛力擊去。王處一眼見拳頭打來,右手伸出兩根食指,夾住了他手腕,笑道:「你不肯說也就罷了,何必動粗?」湯祖德這一拳立時在空中停住,連使了幾次勁,始終進不了半寸。他又驚又怒,罵道:「好妖道,你使妖法!」用力回奪,竟然縮不回來,紫脹了麵皮,尷尬異常。梁子翁坐在他身旁,笑道:「將軍別生氣,還是坐下喝酒罷!」伸手向他右肩按去。王處一知道憑自己這兩指之力,夾住湯祖德的手腕綽綽有餘,抵擋梁子翁這一按卻是不足,當即鬆開手指,順手便向湯祖德左肩按落,這一下變招迅捷,梁子翁不及縮手,兩股勁力同時按上了湯祖德雙肩。湯祖德當真是祖上積德,名不虛取,竟有兩大高手同時向他夾擊,面子大是不小,雙手不由自主的向前撐出,噗噗兩聲,左手按入一碗糟溜魚,右手浸入一碗酸辣湯,喀喇喇一陣響亮,兩碗碎裂,魚骨共瓷片同刺,熱湯與鮮血齊流。湯祖德哇哇大叫,雙手亂揮,油膩四濺,湯水淋漓。眾人哈哈大笑,急忙閃避。湯祖德羞憤難當,急奔而入。眾僕役忍住了笑上前收拾,良久方妥。沙通天道:「全真派威鎮南北,果然名不虛傳。兄弟要向道長請教一件事。」王處一道:「不敢,沙老前輩請說。」沙通天道:「黃河幫與全真教向來各不相犯,道長為什麼全力給江南七怪撐腰,來跟兄弟為難?全真教雖然人多勢眾,兄弟可也不懼。」王處一道:「沙老前輩這可有誤會了。貧道雖然知道江南七怪的名頭,但和他們七人沒一個相識。我一位師兄還和他們結下了一點小小梁子。說到幫著江南七怪來跟黃河幫生事,那是決計沒有的事。」沙通天怪聲道:「好極啦,那麼你就把這小子交給我。」一躍離座,伸手就往郭靖頸口抓來。王處一知道郭靖躲不開這一抓,這一下非受傷不可,當即伸手在郭靖肩頭輕輕一推,郭靖身不由主的離椅躍出。只聽喀喇一聲,沙通天五指落下,椅背已斷。這一抓裂木如腐,確是武林中罕見的凌厲功夫。

沙通天一抓不中,厲聲喝道:「你是護定這小子啦?」王處一道:「這孩子是貧道帶進王府來的,自要好好帶他出去。沙兄放他不過,日後再找他晦氣如何?」

歐陽克道:「這少年如何得罪了沙兄,說出來大家評評理如何?」沙通天尋思:「這道士武功絕不在我之下,憑我們師兄弟二人之力,想來留不下那小畜生。彭賢弟雖會助我,但這歐陽克武功了得,不知是什麼來頭,要是竟和這牛鼻子連手,事情就不好辦了。」當下說道:「我有四個不成材的弟子,跟隨趙王爺到蒙古去辦一件大事,眼見可以成功,卻給這姓郭的小子橫里竄出來壞了事,可叫趙王爺惱恨之極。各位想想,咱們連這樣一個小子也奈何不得,趙王爺請咱們來凈是喝酒吃飯的嗎?」他性子雖然暴躁,卻也非莽撞胡塗的一勇之夫,這麼一番話,郭靖登時成了眾矢之的。席上除了王處一與郭靖之外,人人都是趙王厚禮聘請來的,完顏康更是趙王的世子,聽了沙通天這番話,都是聳然動容,個個決意把郭靖截了下來,交給趙王處分。王處一暗暗焦急,籌思脫身之道,但在這強敵環伺之下,實是彷徨無策。本來他想完顏康是自己師侄,雖是大金王子,對自己總不敢如何,萬料不到他對師叔非但全無長幼之禮,而且在府中伏下了這許多高手,早知如此,自不能貿然深入虎穴前來赴宴。就算要來查問清楚,也不該帶了郭靖這少年同來。自己要脫身而走,諒來眾人也留不住,要同時救出郭靖卻大非易事,當下神色仍是十分鎮定,心想:「眼下不可立時破臉,須得拖延時刻,探明各人的虛實。」說道:「各位威名遠震,貧道一向仰慕得緊,今日有緣得見高賢,真是欣喜已極。」向郭靖一指,道:「這少年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沙龍王,各位既要將他留下,貧道勢孤力弱,雖是明知不可,卻也難違眾意。只是貧道斗膽求各位顯一下功夫,好令這少年知道,不是貧道不肯出力,實在愛莫能助。」三頭蛟侯通海氣已悶了半日,立即離座,捋起長衣,叫道:「我先請教你的高招。」王處一道:「貧道這一點點薄藝,如何敢和各位過招?盼望侯兄大顯絕技,讓貧道開開眼界,也好教訓教訓這個少年,教他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日後不敢再妄自逞能。」侯通海聽他似乎話中含刺,至於含什麼刺,心中可不明白了,自是不知如何回答。

沙通天心想:「全真派的道士很難惹,不和他動手也好。」對侯通海道:「師弟那你就練練『雪裡埋人」的功夫,請王真人指教。」王處一連說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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