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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劍恩仇錄 第六回 有情有義憐難侶 無法無天振饑民(1)- 書劍恩仇錄

周綺在亂軍之中與眾人失散,滿眼望去,全是清兵,隨手砍翻了幾名,只見兵卒愈來愈多,四面八方的涌到,心中慌亂,縱馬亂奔。跑了一程,又遇到一隊官兵,她不敢迎戰,回頭落荒而走,黑暗中馬足不知在什麼東西上一絆,突然跪倒。她此時又疲又怕,坐得不穩,一個倒栽蔥跌下馬來,頭在硬土上重重一撞,暈了過去。幸而天黑,清兵並未發現。

昏迷中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突然眼前一亮,隆隆巨響,接著臉上一陣清涼,許多水點潑到了頭上,周綺睜開眼來,只見滿天烏雲,大雨傾盆而下,「啊喲」一聲,跳起身來,忽然身旁一人也坐了起來。周綺吃了一驚,忙從地上抓起單刀,正想砍去,突然兩人都驚叫起來,原來那人是徐天宏。徐天宏叫道:「周姑娘,怎麼你在這裡?」周綺在亂軍中殺了半夜,父親也不知去了何方,突然遇到徐天宏,雖然素來不喜此人,專和他拌嘴,畢竟是遇到了自己人,饒是俏李逵心膽豪粗,不讓鬚眉,這時也不禁要掉下淚來。她咬嘴唇忍住,說道:「我爹爹呢?」徐天宏忽打手勢叫她伏下,輕聲道:「有官兵。」周綺忙即伏低,兩人慢慢爬到一個上堆後面,探頭往外張望。

這時天已黎明,大雨之中,見數十名清兵在掩埋死屍,一面掘地,一面大聲咒罵。過了一會,屍體草草埋畢,一名把總高聲吆喝:「張得標、王升,四邊瞧瞧,還有屍首沒有?」兩名清兵應了,站上高地四下張望,見他二人伏在地下,叫道:「還有兩具。」周綺聽得把自己當作死屍,心中大怒,便要跳起來尋晦氣。徐天宏一把拖住她手臂,低聲道:「等他們過來。」兩名清兵拿了鐵鍬走來,周徐二人一動不動裝死,待兩兵走近俯身伸手要拉,突然各刺一刀,深入肚腹。兩兵一聲也來不及叫,已然喪命。那把總等了半天,不見兩兵回來,雨又下得大,好生不耐煩。口中王八羔子的罵人,騎了馬過來查看。徐天宏低聲道:「別作聲,我奪他的馬。」那把總走到近處,見兩兵死在當地,大吃一驚,正待叫人,徐天宏一個箭步,已竄了上去,揮刀斜劈。那把總手中未拿兵器,舉起馬鞭一擋,連鞭帶頭,給砍下馬來。徐天宏挽住馬韁,叫道:「快上馬!」周綺一躍上馬,徐天宏放開腳步,跟在馬後。眾清兵發見敵蹤,大聲吶喊,各舉兵刃追來。徐天宏奔不得幾十步,左肩上被金針射中處愈來愈痛,難以忍受,一陣昏迷,跌倒在地。周綺回頭觀看敵情,忽見徐天宏跌倒,忙勒轉馬頭,奔到他身旁,俯身伸手,將他提起來,橫放鞍上,刀背敲擊馬臀,那馬如飛而去。眾清兵叫了一陣,哪裡追趕得上?周綺見清兵相離已遠,將刀插在腰裡,看徐天宏時,見他雙目緊閉,臉如白紙,呼吸細微,心中很是害怕,不知怎麼是好,只得將他扶直了坐在馬上,左手抱住他腰,防他跌落,盡揀荒僻小路賓士。跑了一會,見前面黑壓壓的一片森林,催馬進林,四周樹木茂密,稍覺安心,這時雨已停歇,她下了馬,牽馬而行,到了林中一處隙地,見徐天宏仍是神智昏迷,想了一想,把他抱下馬來,放在草地上,自己坐下休息,讓馬吃草。她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姑娘,孤零零坐在荒林之中,眼前這人不知是死是活,束手無策之餘,不禁悲從中來,抱頭大哭,眼淚一點一點滴在徐天宏臉上。徐天宏在地上躺了一會,神智漸清,以為天又下雨,微微睜開眼睛,只見眼前一張俏臉,一對大眼哭得紅紅的,淚水撲撲撲的滴在自己臉上。他哼了一聲,左肩又痛,不由得叫了聲「啊喲」。周綺見他醒轉,心中大喜,忽見自己眼淚又是兩滴落在他嘴角邊,忙掏出手帕,想給他擦,剛伸出手,驟然警覺,又縮了回來,怪他道:「你怎麼躺在我跟前,也不走開些。」徐天宏「嗯」了一聲,掙扎著要爬起。周綺道:「算了,就躺在這兒吧。咱們怎麼辦呀?你是諸葛亮,爹爹說你鬼心眼兒最多的。」徐天宏道:「我肩上痛的厲害,什麼也不能想。姑娘,請你給我瞧瞧。」周綺道:「我不高興瞧。」口中這麼說,終究還是俯身去看,瞧了一會,說道:「好端端的,沒有什麼,又沒血。」

徐天宏勉力坐起身來,右手用單刀刀尖將肩頭衣服挑開了個口子,斜眼細看,說道:「這裡中了三枚金針,打進肉里去了。」金針雖細,卻是深射著骨,痛得他肩上猶如被砍了三刀一般。周綺道:「怎麼辦呢?咱們到市鎮上找醫生去吧?」徐天宏道:「這不成。昨晚這一鬧,四廂城鎮誰不知道?咱們這一身打扮,又找醫生治傷,直是自投羅網。這本要用吸鐵石吸出來,這會兒卻到哪裡找去?勞你的駕,請用刀把肉剜開,拔出來吧。」周綺半夜惡鬥,殺了不少官兵,面不改色,現在要她去剜徐天宏肩上肌肉,反倒躊躇起來。徐天宏道:「我挺得住,你動手吧……等一下。」他在衣上撕下幾條布條,交給周綺,問道:「身邊有火摺子么?」周綺一摸囊中,道:「有的,幹麼呀?」徐天宏道:「請你撿些枯草樹葉來燒點灰,待會把針拔出,用灰按著創口,再用布條縛住。」周綺照他的話做了,燒了很大的一堆灰。徐天宏笑道:「成了,足夠止得住一百個傷口的血。」周綺氣道:「我是笨丫頭,你自己來吧!」徐天宏笑道:「是我說錯了,你別生氣。」周綺道:「哼,你也會知錯?」右手拿起單刀,左手按向他肩頭針孔之旁。她手指突然碰到男人肌膚,不禁立刻縮回,只羞得滿臉發燒,直紅到耳根子中去。徐天宏見她忽然臉有異狀,雖是武諸葛,可不明白了,問道:「你怕么?」周綺嗔道:「我怕什麼?你自己才怕呢!轉過頭去,別瞧。」徐天宏依言轉過了頭。周綺將針孔旁肌肉捏緊,挺刀尖刺入肉里,輕輕一轉,鮮血直流出來。徐天宏咬緊牙齒,一聲不響,滿頭都是黃豆般大的汗珠。周綺將肉剜開,露出了針尾,右手拇指食指緊緊捏住,力貫雙指一提,便拔了出來。徐天宏臉如白紙,仍強作言笑,說道:「可惜這枚針沒針鼻,不能穿線,否則倒可給姑娘繡花。」周綺道:「我才不會繡花呢,去年媽教我學,我弄不了幾下,就把針折斷了,又把繃子弄破啦,媽罵我,我說:『媽,我不成,你給教教。』你猜她怎麼說?」徐天宏道:「她說:『拿來,我教你。』」周綺道:「哼,她說:『我沒空。』後來給我琢磨出來啦,原來她自己也不會。」徐天宏哈哈大笑,說話之間又拔了一枚針出來。

周綺笑道:「我本來不愛學,可是知道媽不會,就磨著要她教。媽給我纏不過,她說:『你再胡鬧,告訴爹打你。』她又說:『你不會針線哪,哼,將來瞧你……』」說到這裡突然止住,原來她媽當時說:「將來瞧你找不找得到婆家。」徐天宏問道:「將來瞧你怎麼啊?」周綺道:「別羅唆,我不愛說了。」口中說話,手裡不停,第三枚金針也拔了出來,用草灰按住創口,拿布條縛好,見他血流滿身,仍是臉露笑容,和自己有說有笑,也不禁暗暗欽佩,心想:「瞧不出他身材雖矮,倒也是個英雄人物,要是人家剜我的肉,我會不會大叫媽呢?」想到爹娘,又是一陣難受。這時她滿手是血,說道:「你躺在這裡別動,我去找點水喝。」一望地勢,奔出林來,走了數百步,找到一條小溪,大雨甫歇,溪中之水流勢湍急,將手上的血在溪中洗凈了,俯身溪上,突然看見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只見頭髮蓬鬆,身上衣服既濕且皺,臉上又是血漬又是泥污,簡直不成個人樣,心想:「糟糕,這副鬼樣子全教他看去了。」於是映照溪水,洗凈了臉,十指權當梳子,將頭髮梳好編了辮子,在溪里掏些水喝了,心想徐天宏一定口渴,可是沒盛水之具,頗為躊躇,靈機一動,從背上包里取出一件衣服,在溪水裡洗乾淨了,浸得濕透,這才回去。徐天宏剛才和周綺說笑,強行忍住,此時肩上劇痛難當,等她迴轉,已痛得死去活來,周綺見他臉上雖然裝得並不在乎,實在一定很不好受,憐惜之念,油然而生,叫他張開嘴,將衣中所浸溪水擠到他口裡,輕輕問道:「痛得厲害么?」徐天宏一直將這個莽姑娘當作鬥智對手,心中不存男女之見,哪知自己受傷,偏偏是這個朋友中的惟一對頭護持相救,心中對她所懷厭憎之情一時盡除,這時周綺軟語慰問,他一生不是在刀山槍林中廝混,便是在陰謀詭計中打滾,幾時消受過這般溫柔詞色,心中感動,望著她怔怔的說不出話來。周綺見他發獃,只道他神智又胡塗了,忙問:「怎麼,你怎麼啦?」徐天宏定了一定神,道:「好些了,多謝你。」周綺道:「哼,我也不要你謝。」徐天宏道:「咱們在這裡不是辦法。可也別上市鎮,得找個偏僻的農家,就說咱們是兄妹倆……」周綺道:「我叫你哥哥?」徐天宏道:「你要是覺得我年紀大,那麼就叫我叔叔。」周綺道:「呸,你像嗎?就叫你哥哥好啦。不過只在有人的時候叫,沒人的時候我可不叫。」徐天宏笑道:「好,不叫。咱們對人說,在路上遇到大軍,把行李包裹都搶去啦,還把咱們打了一頓。」兩人商量好了說話,周綺將他扶起。徐天宏道:「你騎馬,我腳上沒傷,走路不礙。」周綺道:「爽爽快快的騎上去。你瞧不起女人,是不是?」徐天宏笑笑,只得上了馬。兩人出得樹林,面對著太陽揀小路走。西北是荒僻之地,不像南方處處桑麻,處處人家,兩人走了一個多時辰,又飢又累,好容易才望見一縷炊煙,走近時見是一間土屋。行到屋前,徐天宏下馬拍門,過了半晌,出來一個老婦,見兩人裝束奇特,不住的打量。徐天宏將剛才編的話說了,向她討些吃的。那老婦嘆了一口氣,說道:「害死人的官兵。客官,你貴姓?」徐天宏道:「姓周。」周綺望了他一眼,卻不說話。那老婦把他們迎進去,拿出幾個麥餅來。兩人餓得久了,雖然麥餅又黑又粗,也吃得十分香甜。

那老婆婆說是姓唐,兒子到鎮上賣柴給狗咬了,一扁擔把狗打死,哪知這狗是鎮上大財主家的,給那財主叫家丁痛打了一頓,回家來又是傷又是氣,不久就死了。媳婦少年夫妻,一時想不開,丈夫死後第二夜上了吊,留下老婆子孤苦伶仃一人。老婆婆邊說邊淌眼淚。周綺一聽大怒,問那財主叫什麼,住在哪裡。老婆婆說:「這殺才也姓唐,人家當面叫他唐六爺唐秀才,背後都叫他糖里砒霜。他住在鎮上,鎮上就數他的屋子最大。」周綺問道:「什麼鎮?怎樣走法。」老婆婆道:「那個鎮啊,這裡往北走五里路,過了坡,上大路,向東再走二十里,那就是了,叫文光鎮。」周綺霍地站起,抄起單刀,對天宏道:「喂……哥……哥我出去一下,你在這裡休息。」徐天宏見她神情,知她要去殺那糖里砒霜,說道:「要吃糖嘛,晚上吃最好。」周綺一楞,明白了他意思,點點頭,坐了下來。徐天宏道:「老婆婆,我身上受了傷,行走不得,想借你這裡過一夜。」那老婆婆道:「住是不妨,窮人家沒什麼吃的,客官莫怪。」徐天宏道:「老婆婆肯收留我們,那是感激不盡。我妹子全身都濕了,老婆婆有舊衣服,請借一套給她換換。」老婆婆道:「我媳婦留下來的衣裳,姑娘要是不嫌棄,就對付著穿穿,怕還合身。」周綺去換衣服,出來時,見徐天宏已在老婆婆兒子房裡的炕上睡著了。到得傍晚,徐天宏忽然胡言亂語起來,周綺在他額角一摸,燒得燙手,想是傷口化膿。她知道這情形十分兇險,可是束手無策,不知怎麼辦好,心中一急,也不知是生徐天宏的氣,還是生自己的氣,舉刀在地上亂剁,剁了一會,伏在炕上哭了起來。那老婆婆又是可憐又是害怕,也不敢來勸。周綺哭了一會,問道:「鎮上有大夫嗎?」老婆婆道:「有,有,曹司朋大夫的本事是最好的了,不過他架子很大,向來不肯到我們這種鄉下地方來看病。我兒子傷重,老婆子和媳婦向他磕了十七八個響頭,他也不肯來瞧……」周綺不等她說完,抹了抹眼淚,便道:「我這就去請。我……哥哥在這裡,你瞧著他些。」老婆婆道:「姑娘你放心,唉,那大夫是不肯來的。」

周綺不再理她,將單刀藏在馬鞍之旁,騎了馬一口氣奔到文光鎮上,天已入夜,經過一家小酒店,一陣陣酒香送將出來,不由得酒癮大起,心道:「先請醫生把他的傷治好再說,酒嘛,將來還怕沒得喝么?」見迎面來了一個小廝,問明了曹司朋大夫的住處,徑向他家奔去。

到得曹家,打了半天門,才有個家人出來,大剌剌地問:「天都黑了,□嘭山響的射門幹麼?報喪嗎?」周綺一聽大怒,但想既然是來求人,不便馬上發作,忍氣道:「來請曹大夫去瞧病。」那家人道:「不在家。」也不多話,轉身就要關門。周綺急了,一把拉住他手臂,提出門來,拔出單刀,說道:「他在不在家?」那人嚇得魂不附體,顫聲道:「真的……真的不在家。「周綺道:「到哪裡去啦?快說。「那家人道:「到小玫瑰那裡去了。」周綺將刀在他臉上一擦,喝道:「小玫瑰是什麼東西?在哪裡?」那家人道:「小玫瑰是個人。」周綺道:「胡說!哪有好端端的人叫小玫瑰的?」那家人急了,道:「大……王……姑娘。小玫瑰是個婊子。」周綺怒道:「婊子是壞人,到她家裡去幹麼?」那家人心想這姑娘強凶霸道,可是世事一竅不通,想笑又不敢笑,只得不言語了。周綺怒道:「我問你。怎麼不說話?」那家人道:「她是我們老爺的相好。」周綺才恍然大悟,呸了一聲道:「快領我去,別再羅唆啦!」那家人心想:「我幾時羅唆過啦,都是你在瞎扯。」但冷冰冰的刀子架在頸里,不敢不依。兩人來到一家小戶人家門口,那家人道:「這就是了。」周綺道:」你射門,叫大夫出來。」那家人只得依言射門,鴇婆出來開門。那家人道:「有人要我們老爺瞧病,我說老爺沒空,她不信,把我逼著來啦。」那鴇婆白了他一眼,拍的一聲把門關了。周綺站在後面,搶上攔阻已然不及,在門上擂鼓價一陣猛敲,裡面聲息全無,心中大怒,在那家人背上踢了一腳,喝道:「快滾,別在姑娘眼前惹氣。」那家人被她踢了個狗吃屎,口裡嘮嘮叨叨的爬起來走了。周綺待他走遠,縱身跳進院子,見一間房子紙窗中透出燈光,輕輕走過去伏下身來,只聽得兩個男人的聲音在說話,心中一喜,怕的是那大夫在跟婊子鬼混,可就不知如何是好了。用手指沾了唾沫,濕破窗紙,附眼一張,見房裡兩個男子躺在一張睡榻上說話。一個身材粗壯,另一個是瘦長條子,一個妖艷的女子在給那瘦子捶腿。

周綺正想喝問:「哪一個是曹司朋,快出來!」只見那壯漢把手一揮。她一怔,那女子站了起來,笑道:「哥兒倆又要商量什麼害人的花樣啦,給兒孫積積德吧,回頭別生個沒屁眼的小子。」那壯漢笑喝:「放你娘的臭屁。」那女子笑著走了出來,把門帶上,轉到內堂去了。周綺心想:「敢情這女子就是小玫瑰,真不要臉。不過她話還說得在理。」

只見那壯漢拿了四隻元寶出來,放在桌上,說道:「曹老哥,這裡是二百兩銀子,咱們是老交易,老價錢。」那瘦子道:「唐六爺,這幾天大軍過境,你六爺供應軍糧,又要大大發一筆財啦。」周綺一聽又喜又怒,喜的是那糖里砒霜竟在此地,不必另行去找,多費一番手腳,怒的是大軍害得她吃了這許多苦頭,原來此人還幫害人的大軍辦事。


那壯漢道:「那些泥腿子刁鑽得很,你道他們肯乖乖的繳糧出來么?這幾天我東催西迫,人都累死啦。」那瘦子笑道:「這兩包葯你拿回去,有的你樂的啦。這包紅紙包的給那娘兒吃,不上一頓飯功夫,她就人事不知,你愛怎麼擺布就怎麼擺布,這可用不著兄弟教了吧?」兩人都哈哈大笑起來。那瘦子又道:「這包黑紙包的給那男人服,你只說給他醫傷,吃後不久,他就傷口流血而死。別人只道他創口破裂,誰也疑心不到你身上。你說兄弟這著棋怎麼樣?」那壯漢連說:「高明,高明。」那瘦子道:「六爺,你人財兩得,酬勞兄弟二百兩銀子,似乎少一點吧?」那壯漢道:「曹老哥,咱們自己哥兒,明人不說暗話,那雌兒相貌的確標緻。她穿了男裝,我已經按捺不住啦,後來瞧出來她是女子扮的,嘿嘿,送到嘴邊的肥肉不食,人家不罵我唐六祖宗十八代沒積陰功么?那個男的,真的沒多少油水,只是他們兩人一路,我要了那雌兒,總不能讓那男的再活著。」那瘦子道:「你不是說他有一枝金子打的笛子?單是這枝笛子,也總有幾斤重吧?」那壯漢道:「好啦,好啦,我再添你五十兩。」又拿出一隻元寶來。

周綺越聽越怒,一腳踢開房門,直搶進去。那壯漢叫聲「啊喲」,飛腳踢她握刀的手腕。周綺單刀翻處,順手將他右腳剁了下來,跟著一刀,刺進心窩。

那瘦子在一旁嚇得呆了,全身發抖,牙齒互擊,格格作響。周綺拔出刀來,在死屍上拭乾血漬,左手抓住瘦子胸口衣服,喝道:「你就是曹司朋么?」那瘦子雙膝一曲,跪倒在地,說道:「求……姑娘………饒命……我再也不敢了。」周綺道:「誰要你的性命?起來。」曹司朋顫巍巍的站起,雙膝發軟,站立不穩,又要跪下。周綺將桌上五隻元寶和兩包葯都放在懷裡,說道:「出去。」曹司朋不知她用意,只得慢慢走出房門,開了大門。鴇婆聽見聲音,在裡面問:「誰呀?」曹司朋不敢做聲。周綺叫他去牽了自己坐騎,兩人上馬馳出鎮去。

周綺拉住他坐騎的韁繩,喝道:「你只要叫一聲,我就剁你的狗頭。」曹司朋連說:「不敢。」周綺怒道:「你說我不敢剁?我偏偏剁給你看。」說著拔出刀來。曹司朋忙道:「不,不,不是姑娘不敢剁,是……是小的不敢叫。」周綺一笑,還刀入鞘,心道:「我還真不敢剁你的狗頭呢,否則誰來給他治病?」不到一個時辰,兩人已來到那老婦家。周綺走到徐天宏炕前,見他昏昏沉沉的,燭光下但見滿臉通紅,想是燒得厲害。周綺一把將曹司朋揪過,說道:「我這位……哥哥受了傷,你快給他醫好。」曹司朋一聽是叫他治病,這才放下了幾分驚疑憂急之心,瞧了徐天宏的臉色,診了脈,將他肩上的布條解下,看了傷口,搖了幾下頭,說道:「這位爺現在血氣甚虧,虛火上沖……」周綺道:「誰跟你說這一套,你快給他治好,不治好,你休想離開。」曹司朋道:「我去鎮上拿葯,沒藥也是枉然。」這時徐天宏寧定了些,聽著他二人說話。周綺道:「哼,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子?你開藥方,我去贖葯。」曹司朋無可奈何,道:「那麼請姑娘拿紙筆來,我來開方。」

可是在這貧家山野之居,哪裡來紙筆?周綺皺起了眉頭,無計可施。曹司朋頗為得意,說道:「這位爺的病耽擱不起,還是讓我回鎮取葯最好。」徐天宏道:「妹子,你拿一條細柴燒成炭,寫在粗紙上就行了,再不然寫在木板上也成。」周綺喜道:「究竟還是你花頭多。」依言燒了一條炭,老婆婆找出一張拜菩薩的黃表紙來。曹司朋只得開了方子。

周綺等他寫完,找了條草繩將他雙手反剪縛住,雙腳也捆住了,放在炕邊,再將徐天宏的單刀放在他枕邊,對老婆婆道:「我到鎮上贖葯,這狗大夫要是想逃,你就叫醒我哥哥,先把他砍死再說。」周綺又騎馬到了鎮上,找到藥材店,叫開門配了十多帖葯,總共是一兩三錢銀子,一摸囊中,適才取來的五隻元寶留在老婆婆家裡桌上,匆忙之中沒帶出來,說道:「賒一賒,回來給錢。」店伙大急,叫道:「姑娘,不行啊,你……你不是本地人,小店本錢短缺……」周綺怒道:「這葯算是我借的,成不成?將來你也生這病,我拿來還你。」店伙道:「這是醫治刀傷的葯,小的……小的不跟人打架。」周綺怒道:「你不會給刀砍傷?哼,說這樣的滿話!」刷的一聲,拔出單刀,喝道:「我便砍你一刀,瞧你受不受傷?」店伙見了明晃晃的鋼刀,雙腿一軟,坐倒在地,隨即鑽入了櫃檯之下。周綺是富家小姐,與駱冰不同,今日強賒硬借,卻是生平第一次,心中好生過意不去。取葯上馬,天色漸亮,見街上鄉勇來往巡查,想是糖里砒霜被殺之事已經發覺。她縮在街角,待巡查隊過去,才放馬賓士,回到老婦家時天已大明,忙和老婆婆合力把葯煎好,盛在一隻粗碗里,拿到徐天宏炕邊,推醒他喝葯。徐天宏見她滿臉汗水煤灰,頭髮上又是柴又是草,想到她出身富家,從未做過這些燒火煮湯之事,心中十分感激,忙坐起來把碗接過,心念一動,將葯碗遞到曹司朋口邊,說道:「你喝兩口。」曹司朋稍一遲疑,周綺已明白徐天宏之意,連說:「對對,要他先喝,你不知道這人可有多壞。」曹司朋只得張嘴喝了兩口。徐天宏道:「妹子,你歇歇吧,這葯過一會再喝。」周綺道:「幹麼?」徐天宏道:「瞧他死不死。」周綺道:「對啦,要是他死了,這葯就不能喝。」將油燈放在曹司朋臉旁,一雙烏溜溜的大眼一眨不眨的?譜潘此降姿酪膊凰饋?

曹司朋苦笑道:「醫生有割股之心,哪會害人?」周綺怒道:「你和糖里砒霜鬼鬼祟祟的商量,要害人家姑娘,謀人家的金笛子,都給我聽見啦。還說得嘴硬?」徐天宏一聽金笛子,忙問原因。周綺將聽到的話說了一遍,並說已將那糖里砒霜殺了。她說到這裡,忙出去告訴老婆婆,說已替他兒子媳婦報仇雪恨。那老婆婆眼淚鼻涕,又哭又謝,不住念佛。徐天宏等周綺回進來,問曹司朋道:「那拿金笛子的是怎樣一個人?女扮男裝的又是誰?」周綺拔出單刀,在一旁威嚇:「你不說個明明白白,我一刀先搠死你。」

曹司朋害怕之極,說道:「小……小人照說就是……昨天唐六爺來找我,說他家裡有兩個人來借宿,一個身受重傷,另一個是美貌少年。他本來不肯收留,但見這少年標緻得出奇,就留他們住了一宿,後來聽這少年說話細聲細氣,舉止神情都像是女子,又不肯和那男子同住一房,所以斷定是女扮男裝的。」周綺道:「於是他就來向你買葯了?」曹司朋道:「小人該死。」徐天宏道:」那男的是什麼樣子?」曹司朋道:「唐六爺叫我去瞧過,他大約二十三四歲,文士打扮,身上受了七八處刀傷棍傷。」徐天宏道:「傷得厲害嗎?」曹司朋道:「傷是很重,不過都是外傷,也不是傷在致命之處。」

徐天宏見再問不出什麼道理來,伸手端葯要喝,手上無力,不住顫抖,將葯潑了些出來。周綺看不過眼,將葯碗接過,放在他嘴邊。徐天宏就著她手裡喝了,道:「多謝。」曹司朋瞧在眼裡:心想:「這兩個男女強盜不是兄妹,哪有哥哥向妹子說『多謝』的?」徐天宏喝了葯後,睡了一覺,出了一身大汗,傍晚又喝了一碗。這曹司朋人品雖壞,醫道卻頗高明,居然藥到病除。再過一天,徐天宏好了大半,已能走下炕來。

又過了一日,徐天宏自忖已能勉強騎馬上路,對周綺道:「那拿金笛子的是我十四弟,不知怎麼會投在惡霸家裡。那惡霸雖已被你殺死,想無人礙,但我總不放心,今夜咱們去探一探。你瞧怎樣?」周綺道:「他是你十四弟?」徐天宏道:「他到你莊上來過的,你也見過,就是我們總舵主派他第一個出去打探消息的那人。」周綺道:「喂。早知是他,將他接到這來,和你一起養傷,倒也很好。」徐天宏笑了笑。過了一會,沉吟道:「那女扮男裝的卻又是誰?」到得傍晚,周綺將兩隻元寶送給老婆婆,她千恩萬謝的收了。周綺將曹司朋一把提起,手起刀落,將他一隻右耳割了下來,喝道:「你把我哥哥醫好,才饒你一條狗命,以後再見到你為非作歹,嘿嘿,那糖里砒霜就是榜樣。我一刀刺進你心窩子里。」曹司朋按住創口,連說:「不敢。」周綺怒道:「你說我不敢?」曹司朋道:「不,不,不是姑娘不敢,是……是小的不敢。」徐天宏道:「咱們過三個月還要回來,那時再來拜訪曹大夫。」曹司朋又說:「不敢,不敢!不……不是英雄不敢拜訪,是……是小的不敢當,不敢當。」周綺道:「你騎他的馬,咱們走吧。」兩人上馬往文光鎮奔去。周綺問道:「你說咱們過三個月再回來,幹麼呀?」徐天宏道:「我騙騙那大夫的,叫他不敢和那老婆婆為難。」周綺點點頭,行了一段路,說道:「你對人幹麼這樣狡猾?我不喜歡。」徐天宏一時答不出話來,隔了半晌,說道:「姑娘不知江湖上人心險惡。對待朋友,當然處處以仁義為先,但對付小人,你要是真心待他,那就吃虧上當了。」周綺道:「我爹爹說寧可自己吃虧,決不能欺負別人。」徐天宏道:「這就是你爹爹的過人之處,所以江湖上提到鐵膽莊周老爺子,不論是白道黑道、官府綠林,無人不說他是位大仁大義的英雄好漢,人人都是十分欽佩。」周綺道:「你幹麼不學我爹爹?」徐天宏道:「周老爺子天性仁厚,像我這種刁鑽古怪的人怕學不上。」周綺道:「我就最討厭你這刁鑽古怪的脾氣。我爹爹說,你好好待人家,人家自然會好好待你。」徐天宏心中感動,一時無話可說。周綺道:「怎麼?你又不高興了?又在想法子作弄我是不是?」徐天宏笑道:「不敢,不敢,是小的不敢,不是姑娘不敢。」周綺哈哈大笑,道:「也不揀好的學,卻去學那狗大夫。」徐天宏笑道:「什麼狗大夫?是治狗的大夫呢,還是像狗一樣的大夫?」周綺格格而笑,道:「是治狗的大夫。」

兩人一路談笑,頗不寂寞。經過這一次患難,徐天宏對她自是衷心感激,而周綺也怕有恩於人,人家故意相讓,反而處處謙退一步。周綺道:「以前我只道你壞到骨子裡去了,哪知……」徐天宏道:「哪知怎樣?」周綺道:「我瞧你從前使壞,是故意做出來的。你幹麼老是存心慪我呀?我這人教你瞧著生氣,是不?」徐天宏道:「一個人是好是壞,初相識常常看錯。我當初哪知姑娘是這樣一副好心腸。」周綺笑道:「你那時以為我又驕傲又小氣,是不是?」徐天宏笑了笑不答。

兩人等天黑了才進文光鎮,找到糖里砒霜的宅第,翻進牆去探看。徐天宏抓到一名更夫,持刀威嚇,問他余魚同的蹤跡。那更夫說唐六爺那天在小玫瑰家裡被曹司朋大夫殺死,家裡亂成一團,借宿的兩人一早就走了。周綺道:「咱們追上他們去。」不一日過了皋蘭,再走兩日,徐天宏在路上發現了陳家洛留下的標記,知道大夥要在開封會齊,忙對周綺說了。周綺聽說眾人無恙,大喜不已,她一直記掛著爹爹,此時才放了心,打三斤酒喝了個痛快。這時徐天宏肩上創傷已經收口,身子也已復原。兩人沿路閑談,徐天宏說些江湖上的軼聞掌故,又把道上一切禁忌規矩,詳加解釋。她聽得津津有味,說道:「你早跟我說這些不好么?以前老跟人家拌嘴。」

這一日來到潼關,兩人要找客店,一打聽是悅來老店最好,到得客店一問,上房只剩下一間了。徐天宏拿出一串錢塞給店小二,要他想法子多找一間。店小二十分為難,張羅了半天,回來說:「別的店房確實住滿了。這位爺和這位姑娘不知是什麼稱呼?」徐天宏道:「她是我妹子。」店小二道:「既是親兄妹,住一間房也不打緊啊!」周綺怒道:「要你多羅唆……」話未說完,徐天宏突然一扯她衣角,嘴一努,說道:「好,一間就一間。」周綺一路跟他行來,見他對待自己彬彬有禮,確是個志誠君子,此刻忽要同住一房,又害羞,又疑心,在店小二面前只好悶聲不響。到得房間,徐天宏立即把門帶上,周綺滿臉通紅,便要發話,徐天宏忙打手勢,叫她不可作聲,輕聲道:「剛才見到鎮遠鏢局那壞蛋么?」周綺驚道:「什麼?帶了人來捉文四爺、害死我弟弟的那個東西?」徐天宏道:「剛才我瞥見一眼,認不真,我怕他瞧見咱們,所以趕緊進屋,待會去探一探。」

店小二進來泡茶,問要什麼吃的,徐天宏囑咐後,說道:「北京鎮遠鏢局的幾位達官爺也住在這裡,是不是?」店小二道:「是啊,他們路過潼關,總是照顧小店的生意。」徐天宏等店小二出去,說道:「這童兆和是元兇首惡,咱們今晚先幹掉他,好給你弟弟及四哥報仇。」周綺想到弟弟慘死,鐵膽庄被燒,氣往上沖,不是徐天宏極力勸阻,早已拔刀闖了出去。徐天宏道:「你躺一會兒,養一下神。到半夜裡再動手不遲。」說著坐在桌邊,伏案假寐,不再向周綺瞧上一眼。周綺只得沉住氣,斜倚炕上休息,好容易挨到二更時分,實在按捺不住了,拔出單刀,說道:「走吧。」徐天宏低聲道:「他們人多,怕有好手。咱們先探一探,想法子把那小子引出來,單獨對付他。」周綺點點頭。兩人在院子中張望,見東邊一間上房中透出燈光,徐天宏一打手勢,兩人躡足過去,周綺在窗上找到一條隙縫,附眼往裡窺看。

徐天宏握住兵刃,站在她身後望風,見她忽然站起,右腿飛起往窗上踢去,不由得一驚,忙閃身擋在她面前,周綺一腳踢出,剛剛踢到徐天宏胸前。急忙縮轉,這一踢勢道過猛,用力收回,不由得倒跌數步。徐天宏跟著縱到,低聲問:「怎麼?」周綺道:「快動手。我媽媽在裡面,給他們綁住了。」徐天宏大驚,忙道:「快回房商量。」回到房中,周綺氣急敗壞的道:「還商量什麼?我媽媽給這些小子抓住啦。」徐天宏道:「你沉住氣,我包你救她出來。房裡有多少人?」周綺道:「大約有六七個。」徐天宏側頭沉吟。周綺道:「怕什麼?你不去,我就一個人去。」徐天宏道:「不是怕,我在想法子,又要救你媽媽,又要殺那小子,這兩件事總要同時辦到才好。」周綺道:「先救媽媽。那小子殺不到就算啦。」正在此時,門外一陣腳步聲經過,徐天宏忙搖手示意,只聽得有人走過門口,口中嘮嘮叨叨的抱怨:「三更半夜的,不早早挺屍,還喝什麼燒刀子?他媽的,菩薩保佑教這班保鏢在半路上遇到強人,將鏢銀搶個精光!」徐天宏一聽,知是店小二,保鏢的半夜裡要他送酒,因此滿肚子不高興,靈機一動,對周綺道:「那曹司朋有兩包葯給你拿來啦,是嗎?有一包他說吃了便人事不知,快給我。」周綺不明他用意,還是拿了出來,問道:「幹麼?」徐天宏不答,向她招招手,開窗跳出,周綺跟在他身後。徐天宏走到過道,悄聲道:「伏下,別動。」周綺滿腹狐疑,不知他搗什麼鬼,等了一陣,不見動靜,正待要問,忽見火光閃動,店小二拿了燭台、託了一隻盤子過來。徐天宏在地下撿了一塊小石子擲出,撲的一聲,蠟燭打滅。店小二吃了一驚,罵道:「真是見了鬼,好端端的又沒風,蠟燭也會熄。」放下盤子,轉身去點火。徐天宏等他轉了彎,疾忙穿出,火摺子一閃,看清盤中有兩把酒壺,將那包葯分成兩份,在兩把壺中各倒了一份,對周綺道:「到他們屋外去。」

兩人繞到鏢師房外伏定,徐天宏往窗縫裡望去,果見一個中年婦人雙手被縛在背後,坐在地上。幾個人坐著高談闊論,他識得其中一個是鐵琵琶手韓文沖,一個是錢正倫,另一個便是童兆和,此外還有四個未曾見過的鏢師。

只聽童兆和道:「人家說起鐵膽庄來,總道是銅牆鐵壁,哪知給老子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哈哈,這叫做:童兆和火燒鐵膽庄,周仲英跳腳哭皇天!」周綺在窗外聽得清楚,原來燒庄的果然是他。徐天宏怕她發怒,回手搖了搖。

韓文沖神氣抑鬱,說道:「老童,你別胡吹啦,那周仲英我會過,這裡咱哥兒們一齊上,也未必是他對手。他日後找上鏢局子來,有你樂的啦!」童兆和道:「照哇!咱們是福星當頭,偏偏鐵膽周的婆娘會找上咱們來。現下有這女人押著,他還敢對咱們怎的?」說到這裡,店小二托著盤子,送進酒菜來。眾鏢師登時大吃大喝起來。韓文沖意興蕭索,童兆和不住勸他喝酒,說道:「韓大哥,好漢敵不過人多,你栽在他們手裡,又有什麼大不了的?下次咱們約齊了,跟他們紅花會一對一的見過高下。」一名鏢師道:「別人一對一那也罷了,老童你跟誰對?」童兆和道:「我找他們的娘兒……」話未說完,突然咕咚一聲,跌在炕下,眾人吃了一驚,忙去扶時,忽然手酸腳軟,一個個暈倒在地。徐天宏將單刀伸進窗縫,撬開了窗,跳進房中。周綺跟著跳進,只叫得一聲「媽」,眼淚已流了下來,忙割斷縛著母親雙手的繩索。周大奶奶乍見愛女,恍在夢中,哪裡還說得出話來?徐天宏將童兆和提起,叫道:「周姑娘,你給兄弟報仇。」周綺揮刀砍去,童兆和登時了帳。此人一生為非作歹,興風作浪,也不知道害了多少人,今日終於命喪徐天宏與周綺之手。周綺挺刀又要去殺其餘鏢師,徐天宏道:「這幾個罪不至死,饒了他們罷。」周綺點點頭,收回單刀。

周大奶奶知道愛女脾氣,要怎樣便怎樣,向來任性而行,除了父親的話有時還聽幾句,此外誰都勸她不動,見她對徐天宏的話很是遵從,不禁暗暗納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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