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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代雙驕 第二十八章 穴里乾坤- 絕代雙驕
小魚兒有個特別的脾氣,隨時隨地都要開玩笑,但他這玩笑開得也並非沒有用意,他想試試這株樹是空心還是實心。
他做夢也不想裡面會有人回應。不錯,裡面的確沒有回應,但那塊樹皮卻突然移動起來,好好的一株樹,竟突然現出了個門戶!
小魚兒這一驚倒是不小,整個人都嚇得向後飛出去。綠裙少婦也像是嚇慘了,竟跪在那裡不能動。
樹,果然是空的。小魚兒瞪著那黑黝黝的洞,大聲道: 什麼人在裡面?是人是鬼,都給我滾出來。 樹穴里沒有聲音,一點聲音都沒有。小魚兒一步步走過去,拳頭捏得很緊,捏得指節都發了白,那雙本來就不小的眼睛,瞪得更大。
綠裙少婦顫聲道: 不要走進去,裡面……裡面說不定有什麼東西。 小魚兒大聲道: 怕什麼?這種鬼鬼祟祟的東西,沒什麼可怕的,他若真的很厲害,為什麼不敢出來見人! 綠裙少婦道: 你…你要進去?
小魚兒身子也縮了一下,道: 進…進去…
他咳嗽一聲,大叫道, 自然要進去,這是唯一的線索,我怎麼能不查個明白! 皇后。
小魚兒呆了半晌,突然大笑起來,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他一生中簡直從來沒有像這樣大笑過。
絛裙少婦道: 你開心么?
小魚兒大笑道: 我開心,開心極了,我什麼瘋狂的事都想到過,但卻做夢也沒有想到我有朝一日竟會做皇后。 緣裙少婦道: 你不願意?
小魚兒瞪大眼睛,道:我為什麼不願意?世上又有幾個男人能當皇后? 他突然跳起來往桌於上一坐,大聲道: 喂,你們還不過來拜見你們的新皇后么? 那些輕衫少年你瞧著我,我瞧著你,終於一齊走過來。
小魚兒道: 只要磕叄個頭就夠了,不必太多。 少年們一齊去望那綠裙少婦,綠裙少婦不停的嬌笑,不停的點頭,少年們想不磕頭也不行了。
小魚兒道: 磕完頭就出去吧,我要和皇上喝酒了,快出去.…。妃子若想和皇后爭寵,皇后吃起醋來,是要砍你們腦袋的。 少年瞧著他,那模樣倒當真像是瞧見了個妖怪似的,突然一齊轉過頭,走了乾淨。
小魚兒拍手大笑道: 妙極妙極,做皇后的滋味可真不錯。 綠裙少婦笑得已直不起腰,咯咯笑道: 你這小鬼真有意思,我在這裡十多年,從來也沒有這樣開心過。 小魚兒笑道: 從今以後,我天天都要讓你開心,開心得要死,你雖然叫迷死人不賠命,我卻要迷死你。 綠祖少婦突然不笑了,瞪大眼睛,道: 你 ……你怎會知道我的名字? 小魚兒笑嘻嘻道: 我非但知道你這名字,還知道你叫蕭眯眯,也是十大惡人中之一,你看來雖然又嬌又嫩,其實最少也有四五十了,但你放心,我不會嫌你老的,薑是老的辣,越老我越歡喜。 他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大篇,綠裙少婦已怔在那裡。
小魚兒道: 別站在那裡呀,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該過來和我皇后親熱親熱才是。 綠裙少婦凝眸望著他,緩緩道: 你只說錯了一件事。 小魚兒道: 哦?
綠裙少婦道: 我今年只有叄十七。
小魚兒嘻嘻笑道: 就算你十七也沒關係,永遠莫要和女人討論她的年齡,這句話我很小的時候就懂了的。 綠裙少婦道: 別的事你說錯都沒關係,但你若說錯女人的年紀,她可不饒你。 她的手,溫柔而美麗,她的笑,也是溫柔而美麗。
但這溫柔的笑容中卻隱含殺機,這雙美麗的手頃刻間也能置人死命,這小魚兒自然是知道的。
小魚兒卻偏偏裝做不知道,嘻嘻笑道: 我已知道你是誰,你可知道我是誰么? 蕭眯眯眼波流轉,道: 你…。.
小魚兒道: 十大惡人若也有一個朋友,那就是我,江魚。 蕭眯眯道: 你……你竟敢自稱十大惡人的朋友? 小魚兒笑道:你難道以為我是好人不成。
蕭隙眯嫣然道: 你自然不是好人、但你還太小,小得還不能做聰人,我瞧你 …你只怕是那老妖怪派來的,是么?否則你又怎麼知道我。 小魚兒道: 老妖怪我的確認得好幾個。
蕭眯眯道: 好兒個?
小魚兒眨了眨眼睛,突然大笑道; 哈哈,小僧從來不近妖孽,阿彌陀佛……近妖者殺……你殺時小心些,若讓血流得太多,肉就不鮮了……九幽門下,餓鬼日多,肉縱不鮮,也有鬼食…。你呀,你就是個缺德鬼。 他說了五句話,正活脫脫是哈哈兒, 血手 杜殺, 不吃人頭 李大嘴, 半人半鬼 陰九幽, 不男不女 屠嬌嬌這五人的口氣,不但聲音相同,語氣也相同,正是惟妙惟肖,活靈活現。
蕭眯眯眼睛已睜大了,嬌笑道: 你這小鬼,你認得他們? 小魚兒道: 我從小就是在惡人谷長大的。 菌眯眯的手,立刻放下了,拍手笑道: 這就難怪,難怪你是個小妖怪,原來你竟是跟著他們長大的。…他們常常提起我么? 小魚兒笑道: 他們叫我遇見你時,要千萬小心些,莫要被你迷死。他們說你是六親不認,見人就要迷的。 蕭眯昧咯咯笑道: 你相信他們的鬼話?
小魚兒眯著眼笑道: 能見著你這樣的人,就算被你迷死,我也心甘情願的。 蕭眯昧嬌笑道: 哎喲,小鬼,我沒有迷死你,倒真的快要被你迷死了。 小魚兒大笑道: 現在,你可以請我喝酒了么? 送酒上來的,竟是個孩子。
這孩子生得眉目清秀,但卻面黃肌瘦,像是發育不全的模樣,看神氣像是比小魚兒大,看身材又似比小魚兒小。
他縮著脖子,駝著背,捧著盤的兩隻手,不停地發抖,但一雙眼睛,卻又不時偷偷在蕭眯眯胸前瞟來瞟去。
蕭咪咪笑道: 小色鬼,你瞧什麼?
那孩子紅著臉,垂下了頭,道; 沒 。 沒有。 蕭咪咪媚笑道: 你想親親我是么?
那孩子臉更紅人蕭咪咪道: 來,想親就來親呀,怕什麼? 那孩子突然放下盤予,抱住了她。
蕭咪咪突然反手一個巴掌,將他打得在地上直滾,小魚兒抬起頭,突然發現這孩予背著臉時,滿臉都是殺機,竟令人覺得可怕。
他站起來時,他又變得一副可憐模樣,紅著臉,垂著頭,一步一挨,慢吞吞走了出去,像是路都走不動。
小魚兒道: 這小孩子也是你的妃子?
蕭咪咪笑道: 你吃醋?
小魚兒道: 唉,你簡直是摧殘幼苗。
蕭咪咪道: 我就是要折磨他,直到他死。,小魚兒道: 為什麼你恨他?他不過是個孩子呀! 蕭咪咪道: 他雖是個孩子,但他的爹爹……嘿,,普天之下,再沒有一個比他那爹爹更毒辣更陰險的人了。 小魚兒笑道: 哦?他難道比陰九幽還陰險?難道比李大嘴還毒辣? 蕭咪咪道: 陰九幽雖險,李大嘴雖狠,別人總還瞧得出,但他爹爹做盡了壞事後,別人還在稱他為當世之大俠。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笑道: 連你都說這人壞,想來他必定真是個大壞蛋了。 其實他心裡想的卻是: 你說他是壞蛋,他想必是個好人… 他故意不問這人的名字,蕭咪咪居然也不說了,只見那孩於又抱了個盤子走進來。
小魚兒突然道; 喝酒之前,我先得去清存貨。 蕭咪咪啐道: 沒出息。
小魚兒笑道: 皇后方便時,總得有個把子在旁邊伺候著他拉起那孩子的手,道: 來,你帶我去。 蕭咪咪嬌笑道: 小心些,莫掉下去先就吃飽了,這裡的酒萊還在等著你哩。 那孩子縮著脖子,垂著頭在前面走。小魚兒瞧著他的背影,似乎在想什麼。
這地下的宮闕,顯然是經過精心的設計,每一寸地方,都沒有浪費,長道的彎曲處,就是方便之處。
小魚兒突然問道: 嗯,你姓什麼?
那孩子道: 江。
小魚兒道: 你也姓江?真巧。 你叫什麼名字 那孩子道: 玉郎。
小魚兒皺了皺眉,眼珠子四面一轉,突又笑道:奇怪,這裡已是地下,這許多人的大便小便,都流到哪裡去了?這地下的地下難道還有通道? 江玉郎道: 下面沒有通道,是墳墓。
小魚兒道: 墳墓?誰的墳墓?
江玉郎道: 聽說是建造此地工人的墳墓。
小魚兒又不禁皺了皺眉頭,趕緊站起來,道: 你知道的倒不少,想必已來了許久。 江玉郎道: ─年。
小魚兒道: 一年……你怎會來的?
江玉郎道: 閣下怎會來的?
小魚兒笑道: 嗯,不錯,蕭咪咪自然有法子把你弄來的 。
看來這裡必定還有條通向外面的道路,你……此知道么 江玉郎道: 不知道。
小魚兒道: 你沒有查過?
江玉郎道: 沒有。
小魚兒道: 你難道不想出去?不想回家?
江玉郎道: 這裡很好,很舒服。
小魚兒突然一把抓著他肩頭,沉聲道: 你這小鬼,我知道你心裡恨得要死,時時刻刻都在想法子出去,你瞞不過我的,你若肯與我合作,咱們就能想法子出去! 江玉郎面上毫無表情,淡淡道: 閣下若是方便完了,就請回去用酒。 小魚兒眼睛盯著他,盯了許久,一宇字道: 我說的話,你記著,每個字都記著! 江玉郎仍然縮著脖子,垂著頭,在前面走。小魚兒瞧著他的背影,還似在想著什麼。
兩人終於走了回去,蕭咪咪笑道: 看來,你存貨倒不少,我只當你真的掉下去了。 小魚幾撫著肚子,嘻嘻一笑,道: 這肚子。…. 江玉郎突然截口道: 他方便是假的,他只想要我陪著他搗鬼,只想從我嘴裡探聽出這裡的出路,還叫我跟他一起逃出去。 蕭咪咪眼睛一瞪,冷冷笑道: 江魚你真的想出去?你何必問他,我告訴你好了。 小魚兒神色不動,卻大笑起來,笑道; 我在惡人谷都住了十來年,這地方難道比惡人谷還糟么我不過是試試這小鬼的,你難道信他的? 蕭咪咪悠悠道: 其實,不管你是真是假,你問他都沒有用的 ……這地方的出路,除了我,誰也不知道。 她拍了拍江玉郎的頭笑道; 想不到你倒很老實。 江玉郎臉又紅了,垂頭道: 只要能常常在娘娘的身邊,我什麼地方都不想去了。 蕭咪咪笑道: 小色鬼,今天不準再胡思亂想了,乖乖去睡睡吧。 江玉郎瞧了瞧小魚兒道: 但他…─娘娘難道…。. 蕭咪咪道:你想我宰了他?
江玉郎道: 他……他實在……蕭咪咪輕輕給了他個耳括子,笑啐道: 要吃醋還輪不到你,滾吧。 江玉郎垂著頭,轉回身,乖乖地走了。蕭眯眯根本再也未瞧他,這小鬼她是不放在心上的,無論他想玩什麼花樣,也玩不過她的手掌心。她只是瞧著另一個小鬼。
小魚兒嘻嘻一笑,道: 這小子果然是個壞蛋。 蕭咪咪道: 他是壞蛋,你也不是好東西。
小魚兒道, 我難道不比他好?
蕭咪咪眯著眼笑道: 你可知道我為什麼不殺你? 小魚兒道; 你捨不得殺我的。
蕭咪咪媚笑道: 對了,我真的捨不得殺你,我正要瞧瞧你究竟有多好……屠嬌嬌總教過你幾手的,我…。我想試試。 她斜斜地在張軟榻上坐下去,春色已上眉梢,柔聲道: 你還不過來?難道還要等我再教你? 小魚兒眼珠子亂轉,嘻瞎地笑。
蕭咪咪道: 那麼。 。你還等什麼?
小魚兒道: 我只怕…。.
話還未說完,江玉郎突然又沖了進來,一張臉已變得沒有─絲血色,顫聲道: 不…不好,不好了! 蕭咪咪怒道: 你想幹什麼?
江玉郎道: 死了。…全都死了。
蕭咪咪變色道:什麼人死了?江玉郎道: 你……你趕緊去瞧瞧…。他們。….他們……。
話未說完,突然暈了過去。
死人,到處都是死人!方才那些輕衣少年,此刻竟沒有一人還是活的。
翻開他們的臉,有的七竅流血,有的血肉模糊,就連小魚兒這麼大的膽子,也不禁瞧得心裡直冒寒氣!
蕭咪咪也有些慌了,跺腳道: 這。…這是怎麼回事?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道: 莫不是那老妖怪已暗中潛來此地。 蕭咪咪道: 不可能,絕不可能!此間入口,絕無人知道。
她嘴裡說著 不可能 ,人已往門外衝出去,突又回頭.厲聲道: 你若敢跟著來,我就真宰了你! 小魚兒苦笑道:你放心,我難說不知道偷看了別人秘密的人,是萬萬活不長的……我還想多活兩年哩。 等到蕭咪咪從前面的門出去,他人已到了後面的門。他雖然明知蕭咪咪必定要到那秘密的出口處查看,他也不想去偷瞧這秘密,只因他想瞧的是另一人的秘密!
他伏在地上,露出半隻眼睛。只見那已暈在地上的江玉郎頭突然動了,也用一隻眼睛往四面瞧,他自然瞧不見門後面的小魚兒。小魚兒屏住了呼吸,動也不動。
江玉郎突然喚道: 江公子……江魚,你出來吧。 小魚兒的心一跳,但咬住牙,終於沒有出聲。江玉郎又等了等,突然跳起來。他身子突然變得比燕子還輕,比魚還滑,比狐狸還靈,身子才一閃,已從旁門的一道小門滑出去。
那道小門,正是他方才帶小魚兒去方便時走的門。小魚兒早已算好方向,他出了那間屋子的小門,小魚兒也到了這間屋子的小門邊,還是用半隻眼睛偷偷的瞧。
只見江玉郎身子不停,一頭鑽進了那方便之處。小魚兒的身子也像燕子一般掠過去,江玉郎竟掀起了那烘坑的蓋子,往裡面鑽。
突然間,他腰上一麻,褲帶已被人拉住。只聽小魚兒笑道: 你想一個人跑,那不成。 江玉朗的臉,這一次是真的嚇白了,顫聲道: 莫……莫要開玩笑。 小魚兒冷笑道; 誰跟你開玩笑,老實說,你想幹什麼? 江玉郎道:小…小人只是想方便方便。
小魚兒道: 放屁,方便也不必鑽進糞坑裡去! 江玉郎道: 我……、我想 ….
小魚兒道: 你難道想吃糞?
江玉郎道: 聽說糞是解毒的,我也中了毒,所以…。我小魚兒冷笑道: 你這小鬼,一張嘴果然厲害,但卻休想騙得到我,你再不說老實話,我就拉你去見蕭咪咪,而且還告訴她,那些人都是你殺的! 江玉郎身子已抖了起來,道: 我……我沒有…。. 小魚兒道: 你殺了他們,將蕭咪咪引開,然後再躲在一個秘密的地方,等蕭咪咪找不著你時,再偷偷溜出去! 江玉郎道: 你。…你…。.
小魚兒道: 老實告訴你,你縱然奸似鬼,也得吃老子的洗腳水,我早就看透你了,你若想活命,就得乖乖跟我合作。 江玉郎終於嘆了口氣,道: 我服了你,好吧,你說的不錯,我那藏身之處,就在這糞坑裡,我費了一年的時間,才挖出來的。 小魚兒道: 真有你的,居然將藏身之處弄在糞坑裡,也不怕臭。 江玉郎道: 若要活命,就不覺得臭了。
小魚兒嘆道: 我見過的壞人也不少,若論忍勁、狠勁,還得叫你這小鬼第一,就連我也不得不佩服你。 江玉郎道: 快,時候不多了,快放手,我帶你進去! 小魚兒放開手笑道: 你將路弄乾凈些,我…… 話猶未了,江玉郎兩隻腳突然連環踢出,這兩腳踢得當真是又准又狠,他看來本不似有這麼高的武功。
可惜小魚兒早已算好他有這一著,他腳再踢出,腰上的穴道已全都被小魚兒點住了,下半身再也不能動。
小魚兒冷笑道: 我早就告訴過你,你弄不過我的,還不乖乖往裡爬。 江玉郎顫聲道: 我……我不能動了。
小魚兒道; 腳不能動,用手爬!
江玉郎再不說話,果然乖乖的往裡爬。
那糞坑本有一個洞通向地下,竟被他又從旁邊挖了條小道,剛好可以容得下他的身子。他就像蛇一般往裡爬。小魚兒也只得捏著鼻子,跟著他爬,幸好爬了一段,就不臭了。小魚兒搖著頭苦笑道: 別人說我是個小妖怪,我看你才真是個小妖怪。真虧你想得出,竟在這種鬼地方下工夫。 這條小小的地道大約有七八尺,然後,裡面就是個小小的洞,最多也不過只有七八尺見方。但這洞里,卻早巳鋪好了四五床棉被,還有兩缸水,一壇酒,和一大堆鹹肉、香腸、糯米糕,此刻居然還有十幾本書。
小魚兒瞧了瞧,也不禁嘆道: 你倒真花了不少工夫,準備得倒真周到。江玉郎縮在角落裡,瞧著他,那雙眼睛就像蛇一樣,閃著光,狡黠的光,狠毒的光,怨恨的光。小魚兒也瞧著他,他是狐狸也好,是蛇也好,小魚兒都不怕,小魚兒並不怕壞人,越壞他越覺有趣。地下靜得很幽寂,雖然難耐,但也正代表著安全,這裡的確是個安全的地方,小魚兒想不出有誰還能找得到他。他舒服地在棉被上躺下來,摘下條香腸,嗅了嗅,咬了一曰,香腸的滋味居然不錯,很不錯。
小魚兒笑道: 糞坑裡的避難所,糞坑裡的香腸……江玉朗你的確是個天才。 江玉郎垂下眼皮,喃喃道: 天才!天才…… 小魚兒笑道: 在糞坑挖洞,的確是只有天才才想得出的主意,蕭咪咪就算查得再緊,但在你方便時可也不能跟著你。 江玉郎木然道; 不錯,這的確是天才的主意,但這天才想出這主意後,花了多大的代價,吃了多大的苦,你可知道么? 小魚兒道: 你說吧,我很喜歡聽人訴苦。
江玉朗道: 你只知道在大便時挖地道非常秘密,但你可知道要大便多少次才能挖出這樣的地道! 小魚兒道: 嗯,確實要不少次。
江玉朗道: 你可想過一個人一天只能大便多少次?一年又只能大便多少次?大便的次數太多,豈不被人懷疑? 小魚兒搔了搔頭道: 嗯,這……
江玉朗道: 你可想過一個人在大便時若只是拚命地挖地道,那麼他的大便哪裡去了?他難道能永遠不大便么? 小魚兒又搔了搔頭,苦笑道: 嗯,這的確是個問題,你在大便時若真的大便,就沒有時間挖地道,你若挖地道,就沒有時間大便了,這怎麼辦呢? 江玉郎辛澀的一笑,道: 怎麼辦你永遠想不到的,像你這樣的大少爺,永遠想不到像我這樣的小人物能吃怎樣的苦。 他瞪著眼,咬著牙,一字字道: 我只有像狗一樣,一面工作,一面大便,因為我不能浪費絲毫時間,我學會在最短時間脫光衣服,縱然冷得要死,我也得脫光衣服,因為我不能讓大便和泥土弄髒衣服,但是我身上…。. 他突然停住嘴,他似乎想吐。小魚兒也突然覺得有些噁心,拋下了手裡的半截香腸,想說什麼,但說了半天,也沒有說出話來,江玉朗盯著地上的半截香腸,緩緩道: 你可知道我為什麼這樣瘦? 小魚兒道: 你…嗯…你…
江玉郎咬牙道: 我瘦,因為我一天到晚在挨餓,為了要盡量減少大便,我只有不吃東西,為了要儲存食物,我也只有挨餓。 他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尖銳地一笑,道: 這就是天才一年來的生活,一年來狗─般的生活才換來這地洞,而你。 你什麼事都沒有做,卻在這裡舒服的睡著。 小魚兒還在撓頭,突然笑道: 你可知道這是為了什麼? 江玉郎道, 我但願能知道。
小魚兒笑道: 告訴你,這就因為你雖是天才,我卻是天才中的天才,一個人有我這樣聰明就可以不必吃苦了。 江玉郎盯著他,良久良久,緩緩垂下頭,道: 不鉗,我的確不如你,我很佩服你! 這本是句稱讚的話,但小魚兒聽了,不知怎地,心頭竟突然生出股寒意,竟像是聽了句最惡毒的詛咒。不錯,這蒼白而矮小的少年,也許的確不如他聰明,不如他機警,但若論狠毒,若論狡黠,小魚兒卻差多了。
尤其是那一份忍耐的功夫,小魚兒更是一輩子也比不上──忍耐是種美德,但有時卻又令人覺得可怕。小魚幾也不再說話。
他心裡在想:這世上若還有我的對手,就是這小狐狸。但這念頭還未轉完,他已知道自己錯了。這世上他還有個對手,一個更可怕的對手!
他眼前似已泛起了一條人影,那是個文質彬彬,溫柔有禮的,又風流體貼,永遠不會動怒的人影。
花無缺,無缺公子,他既不狠毒,也不好詐,似乎完全沒有什麼心機,除了武功外,似乎全無任何可怕之處。但這種 全無可怕之處,正是最最可怕之處一一他整個人就像是大海浩浩瀚瀚、深不可測。
小魚兒暗中嘆了口氣,喃喃道, 這小子我的確看不透,能讓我看不透的人,大概是不錯的了 。
江玉郎瞧著他,想說話,但是忍住了。
小魚兒笑道: 我不是說你,我是說另一個人。 江玉郎道: 哦。
小魚兒道; 這個人看起來並不像是個十分聰明的人,但你無論多聰明,無論玩什麼花樣,到他面前就沒用了,因為你無論對他用什麼手段,玩什麼花樣,他都不會吃虧的,算來算去,吃虧的是你自己。
江玉郎淡淡一笑,道: 這種人我還末見過……
小魚兒道: 只要你不死,你總會見著的。
江玉郎木然自語道: 只要我不死……只要我不死。 突然面色大變,失聲道: 糟糕。
小魚兒知道能讓他失色的事,必定是件很糟糕的事,臉色不由自主也有些變了,脫口道: 什麼事? 江玉郎道: 你……你進來時,可反手蓋上那糞坑的蓋子? 小魚兒張大眼睛,道: 呀,沒有,我忘了。 江玉郎變色道: 蕭咪咪瞧不見我們,必定四下搜索,她若瞧見…………… 小魚兒展顏笑道: 你也未免太小心,她難道會想到咱們在糞坑裡? 江玉郎道: 我自然要小心,只要稍為大意,只要一時大意,就可能招來殺身之禍,你可知道蕭咪咪的武功? 小魚兒苦笑道 我就因為摸不透她的武功,所以不敢和她翻臉……假如是笨人,武功高些我也不怕,但她,她簡直也是個妖怪。 江玉郎嘆道: 她武功之高,只怕遠出你想像之外,據說,她一生中有七百多個情郎,其中還包括了七大劍派中的子弟,每人只教她一手武功,就夠人受的了。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道: 如此說來,倒是真該小心些才好,我還是再偷偷溜出去一趟,把那見鬼的蓋子蓋上吧。 江玉郎道: 你等一等。 他口中說話,耳朵已貼在土壁上,聽了半晌,失色道: 不好,她已經回來了。 突然間,一陣香氣從裡面飄了出來。
那香氣竟像是一隻雞加上醬油五香在鍋里燒的味道。
小魚兒鼻子已聳起來,這味道在他嗅來,當真是世止最可愛的味道了,他咽下幾口口水,大聲道: 這裡面必定是人,鬼是不會吃雞的,妖怪縱吃雞,也不會紅燒……既然是人,就沒什麼可怕的。 他這話像是說給那綠裙少婦來聽,又像是自言自語,壯自己的膽子,綠裙少婦顫聲道: 你若真的要進去,就要小心些。 小魚兒大聲道: 我自然會小心的,無論做什麼事,我都小心得很,否則只怕已活不到現在了。 嘴裡說話,自樹下撿了塊石予,往洞中拋進去。
只聽 篤 的一響,小魚兒道: 這洞並不深。 綠裙少婦柔聲道: 你果然是個很小心仔細的人。 小魚兒不覺又挺了挺胸,道: 你在這裡等著,我進去瞧瞧。 綠裙少婦顫聲道: 不……不行,叫我一個人留在外面,我怕都怕死了,我要跟著你一齊進去,有你在我身旁,我才放心。 小魚兒瞧了她兩眼,道; 唉,女人,究竟是女人 ……好,你跟著我來吧,緊緊跟著我,莫要走開。 綠裙少婦道: 你用鞭子都趕不走我的。
小魚兒已一腳跨了進去,腳下不覺有些飄飄然。
這株樹,裡面果然是空的,雖不深,但卻十分黑暗。
緣裙少婦緊緊依偎著小魚兒,顫聲道; 奇怪,這裡還是沒有人。 小魚兒道: 有人的,一定有人的。
綠裙少婦道: 這裡總共只有這麼大地方,人在哪裡? 樹穴周圍不過五尺,果然沒有可以藏下一個人的地方。
小魚兒皺眉道: 奇怪,紅燒雞的香氣是從哪裡來的? 綠裙少婦道: 這香氣像是從下面……
話末說完.他們站的地方竟突然往下面沉了下去。綠裙少婦整個人都縮進小魚兒懷裡,顫聲道: 這是怎麼回事?咱們怎麼辦? 小魚兒圓瞪著眼睛,大聲道: 莫要怕,怕什麼,咱們索性就下去瞧個究竟……
兩個人的身子不斷往下沉,四下仍是一片黑暗,他們就像是站在一個筒子里,一個可以上下活動的筒子。綠裙少婦緊緊抓著小魚兒的手,她的手又濕又冷,這方才還殺人不眨眼的女子,此刻膽子竟會變得這麼小,倒是令人想不通的事。
那 筒子 終於停了,小魚兒眼前一亮,又出現一道門,一片青蒙蒙的光線,自門外灑了進來。
小魚兒一伏身,嗖 的竄了出去,外面竟是條地道,兩旁是雕刻精緻的石壁,壁上嵌著發亮的銅燈。
小魚兒喃喃道: 好傢夥,這地方居然還收拾得華麗得很,看來,此間的主人縱不是妖怪,也和妖怪差不多了。 他剛想回頭叫那綠裙少婦出來。突聽一聲慘呼,原來那鐵筒的門突又關了,鐵筒竟又往下沉,綠裙少婦的慘呼聲不斷自筒里傳出來。
只聽她凄聲呼道: 火 ……救命,救命,火…。. 小魚兒大擦之下,要伸手去拉,但那就像是間小屋子般大小的鐵筒,他又怎麼能拉得住。他想隨著鐵筒往下跳,但那鐵筒恰巧嵌在地里,就不動了,只有那綠裙少婦的摻呼聲仍不斷傳上來 火,……燒死我了,求求你…。救命呀,火…… 凄厲的呼聲,聽得小魚兒全身冷汗直冒。他拳打腳踢,想弄開那鐵筒的頂,怎奈那鐵筒的頂也是精鋼所鑄,他用盡氣力,也是沒有用的。
綠裙少婦的慘呼聲已越來越衰弱。 我受不住了 …求求你,讓我快些死吧!..…求求…。 呼聲突然斷絕,然後便是死一般的靜寂。
小魚兒也停下了手,痴痴的站在那裡。綠裙少婦竟被活活燒死在鐵筒里!
這女子雖然狠心,雖然和他沒有關係,但卻曾全心全意地依靠著他,而結果卻落到這種下場。她選錯了人,選錯人了……
小魚兒的眼眶已變得濕濕的,突然嘶聲大呼道: 你聽著,無論你是誰,都仔細的聽著,你嚇不倒我,也殺不死我的,我卻一定要殺死你! 地道里沒有回應,根本沒有人理他。小魚兒咬了咬牙,大步向前走去。
地道並不長,盡頭處有一扇門,門上面也雕刻著一些人物花草,看來,單只建這條地道,就不知花了多少人力物力,這裡的主人肯花這麼大的人力物力在地下建造條走道,當真不知是個什麼樣的怪物。
門,並沒有上鎖。小魚兒伸手一推就推開了!
他自己也不知自己怎麼會這麼大的膽子,竟筆直走了進去,他好像覺得自己絕不會死。只因他若要死,方才就該被火燒死──他只覺得這地道的主人似乎不想殺他,為什麼,他卻弄不清楚。
他想得並不太多,這就是他思想的秘訣,只要能捕捉著一點主題,其餘的就不必想了,想多了反而困擾。
門後面,是一間廳。地道已是如此華麗,廳堂自然更堂皇;在地下竟會有如此堂皇的廳堂,更是件令人想不到的事。除了沒有窗子,這裡簡直和地上富戶的花廳沒什麼兩樣,陳設得雅緻大方,還尤有過之。但廳堂中仍沒有人。
小魚兒喃喃道: 這裡的主人雖是個怪物,倒也懂得享受,他若將這裡弄得鬼氣森獲,雖能嚇得倒別人.卻也苦了自己。 突聽一人笑道: 不想閣下倒是此間主人的知己。 這語聲雖是男子的口音,但緩慢而溫柔,卻又有些和女子相似,小魚兒的溜溜一轉身,卻瞧不見人,不由大喝道: 什麼人?你在哪裡? 那語聲笑道: 你瞧不見我的,我卻瞧得見你。 小魚兒雖沒有瞧見人,卻又瞧見一扇門.他一步掠了過去,推開門,又是間花廳。
廳堂的中央,有張桌子,桌子上有隻天青色的大碗,那始終引誘著小魚兒的香氣,便是自碗里發出來的。碗里,果然是只燒得紅紅的雞。
小魚兒眼睛又圓了,只聽方才那語聲又在另一處響起,緩緩道: 江魚,這隻雞燒得很嫩,是特地為你準備的。 小魚兒身子一震,大聲道: 你…… 你怎會知道我的名字? 那語聲笑道: 此間的主人,沒有不知道的事。 小魚兒吼道: 你們到底是些什麼人?
那語聲道: 你怎知道我們一定是人。
小魚兒怔了怔,後退兩步,道, 你們究竟想要我怎樣? 望補上小魚兒道;: 嗯
那語聲道: 你可知道你現在是死是活?是人是鬼?現在,你睜大了眼賭,等著瞧吧。 這句話剛說完,四面燈光已亮了起來。小魚兒發覺自己還是躺在方才倒下去購地方,但四面的椅子上,不知何時,已坐著七八個人。
這七八個人都穿著寬大而柔較的長袍,年紀最多也不過只有二十多歲,每個人都長得清清秀秀、臼白凈凈。
這七八人雖然都是男人,但看來卻又和女子相似,每個人都懶洋洋地坐在那裡,瞧著小魚兒懶洋洋的笑。
小魚兒道: 你們就是這裡的主人?
七八人一齊搖了搖頭。這七八人一個個竟都是有氣無力,像是全身沒一根骨頭,人雖然都是活的,但卻和死人差不多。
小魚兒忍不住大聲道: 你們的主人究竟是誰?為什麼不出來見我?他若也像你們這種不男不女,要死不活的模樣,我還懶得見他哩。 其中一人笑道: 你莫要笑咱們,叄個月後,你也會和咱們一樣。 小魚兒冷笑道: 你活見大頭鬼了。
那人笑道: 你不信?你雖有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她。 小魚兒道: 她,她是誰? 那人道: 她就是我們的女王。 只聽一人銀鈴般嬌笑道: 我就是這裡的女王! 這笑聲聽來熟得很,小魚兒轉過頭,便瞧見她。她竟是那方才被活活燒死的綠裙少婦。
小魚兒整個人都呆住了,眼睛瞪得簡直比雞蛋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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