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兩下螢幕可以啟動自動閱讀模式
鹿鼎記 第三十四回 一紙興亡看復鹿 千年灰劫付冥鴻(2)- 鹿鼎記

韋小寶說道已將蒙方王子的使者擒來,述說自己如何假裝吳三桂的小兒子而騙出真相,吳應熊如何想奪回罕帖摩,在公主住處放火,反而慘遭閹割,自己又如何派遣部屬化裝為王府家將,在妓院中爭風吃醋、假裝殺死罕帖摩。

康熙聽得悠然神往,說道:「這倒好玩得緊。」又道:「吳三桂這人,我沒見過。那日宮中傳出父王賓天的訊息,吳三桂帶了重兵,來京祭拜。我原想見他一見,可是幾名顧命大臣防他擁兵入京,忽然生變,要他在北京城外搭了孝棚拜祭,不許他進北京城。」

說到這裡,站起身來,來回踱步,說道:「鰲拜這斯見事極不明白。如果擔心吳三桂入京生變,只須下旨要他父子入京拜祭,大軍駐紮在城外,他還能有甚麽作為?他倘若不敢進城,那是他自己禮數缺了。不許他進城,那明明是跟他說:『我們怕了你的大軍,怕你進京造反,你還是別進來罷!』嘿嘿,示弱之至!吳三桂知道朝廷對他疑忌,又怕了他,豈有不反之理?他的反謀,只怕就種因於此。」

韋小寶聽康熙這麽一剖析,打從心坎兒里佩服出來,說道:「當時倘若他見了皇上,皇上好好開導他一番,說不定他便不敢造反了。」康熙搖頭道:「那時我年紀幼小,不懂軍國大事,一見之後,沒甚麽厲害的話跟他說,他瞧我不起,只有反得更快。」當下詳細詢問吳三桂的形貌舉止,又問:「他書房那張白老虎皮到底是怎樣的?」

韋小寶大是奇怪,描述了那張白老虎皮的模樣,說道:「皇上連這等小事也知道。」

康熙微笑不語,又問起吳三桂的兵馬部署,左右用事之人及十六總兵的性情才幹;問話之中,顯得對吳三桂的情狀所知甚詳,手下大將哪一個貪錢,哪一個好色,哪一個勇敢,哪一個胡塗,無不瞭然。

韋小寶既驚且佩,說道:「皇上,你沒去過雲南,可是平西王府內府外的事情,知道得比奴才還多。」突然恍然大悟,道:「啊,是了,皇上在昆明派得有不少探子。」

康熙笑道:「這叫做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啊。他一心想要造反,難道咱們就毫不理會?小桂子,你這趟功勞很大,探明了吳三桂跟西藏、蒙古、羅剎國勾結。這樁大秘密,我那些探子就查不到。他們只能查小事,查不到大事。」

韋小寶全身骨頭大輕,說道:「那全仗皇上洪福齊天。」康熙道:「把那罕帖摩帶進宮來,讓我親自審問。」韋小寶答應了,率領十名御前侍衛,將罕帖摩送到上書房來。

康熙一見到,便以蒙古話相詢。罕帖摩聽到蒙古話,既感驚奇,又覺親切,眼見到宮中的派勢,再也不敢隱瞞,一五一十,都將實情說了。康熙一連問了兩個多時辰,除蒙古和吳三桂勾結的詳情外,又細問蒙方的兵力部署、錢糧物產、山川地勢、風土人情、以及蒙方各旗王公誰精明,誰平庸,相互間誰跟誰有仇,誰跟誰有親。


韋小寶在一旁侍候,聽得二人嘰哩咕嚕的說個不休,罕帖摩一時顯得十分佩服,一時又顯得害怕,到最後卻跪下來不住磕頭,似是感恩之極。康熙命御前侍衛帶下去監禁。一名小太監送上一碗參湯。康熙接過來喝了,對小太監道:「你給韋副總管也斟一碗來。」韋小寶磕頭謝恩,喝了參湯。

只聽得書房外腳步響聲,一名小太監道:「啟稟皇上:南懷仁、湯若望侍候皇上。」康熙點點頭。小太監傳呼出去,進來了兩個身材高大的外國人,跪下向康熙磕頭。

韋小寶大是奇怪,心想:「怎麽有外國鬼子來到宮裡,真是奇哉怪也。」

兩個外國人叩拜後,從懷中各取出一本書卷,放在康熙桌上。那個年紀較輕、名叫南懷仁的外國人道:「皇上,今兒咱們再說大炮發射的道理。」韋小寶聽他一口京片子,清脆流利,不由得「咦」的一聲,驚奇之極,心道:「希奇希奇真希奇,鬼子不會放洋屁。」

康熙向他一笑,低頭瞧桌上書卷。南懷仁站在康熙之側,手指卷冊,解釋了起來。康熙聽到不懂的所在,便即發問。南懷仁講了半個時辰,另一個老年白鬍子外國人湯若望接著講天文曆法,也講了半個時辰,兩人磕頭退出。

康熙笑道:「外國人說咱們中國話,你聽著很希奇,是不是?」

韋小寶道:「奴才本來很奇怪,後來仔細想想,也不奇怪了。聖天子百神呵護。羅剎國圖謀不軌,上天便降下兩個會說中國話的洋鬼子來輔佐聖朝,製造槍炮火器,掃平羅剎。」

康熙道:「你心思倒也機靈。不過洋鬼子會說中國話,卻不是天生的。那個老頭兒,在前明天啟年間就來到中國了,他是日耳曼人。那年輕的是比利時人,是順治年間來的。他們都是耶穌會教士,來中國傳教的。要傳教,就得學說中國話。」

韋小寶道:「原來如此。奴才一直在擔心羅剎的火器厲害。今天一聽這外國人甚麽大炮短統,說得頭頭是道,這可就放心啦。」

康熙在書房中緩緩踱步,說道:「羅剎人是人,我們也是人,他們能造槍炮,我們一樣也能造,只不過我們一直不懂這法子罷了。當年我們跟明朝在遼東打仗,明兵有大炮,我們很吃了些苦頭。太祖皇帝就為炮火所傷,龍馭賓天。可是明朝的天下,還不是給我們拿下來了?可見槍炮是要人來用的,用的人不爭氣,槍炮再厲害也是無用。」

韋小寶道:「原來明朝有大炮。不知這些大炮現下在哪裡?咱們拿了去轟吳三桂那老小子,轟他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康熙微微一笑,說道:「明朝的大炮就只那麽幾尊,都是向澳門紅毛人買的。單是買鬼子的槍炮,那可不管用。倘若跟鬼子打仗,他們不肯賣了,豈不糟糕?咱們得自己造,那才不怕別人制咱們死命。」

韋小寶道:「對極,對極。皇上還怕這些耶穌會教士造西貝貨騙你,因此自己來弄明白這個道理。從今而後,任他鬼子說得天花亂墜,七葷八素,都騙不了你。」康熙道:「你明白我的心思。這些造槍炮的道理,也真繁難得緊,單是煉那上等精鐵,就大大不易。」

韋小寶自告奮勇,說道:「皇上,我去給你把北京城裡城外的鐵匠,一古腦兒的都叫了來,大伙兒拉起風箱,呼扯,呼扯,煉他幾百萬斤上好精鐵。」

康熙笑道:「你在雲南之時,我們已煉成十幾萬斤精鐵啦。湯若望和南懷仁正在監造大炮,幾時你跟我去瞧瞧。」韋小寶喜道:「那可太好了。」忽然想起一事,說道:「皇上,外國鬼子居心不良,咱們對得提防一二。那造炮的地方,又有火藥,又有鐵器,皇上自己別去,奴才給你去監督。」康熙道:「那倒不用擔心。這件事情關涉到國家氣運,我如不是親眼瞧著,終不放心。南懷仁忠誠耿直。湯若望的老命是我救的,他感激得不得了。這二人決不會起甚麽異心。」韋小寶道:「皇上居然救了外國老鬼子的老命,這可奇了。」

康熙微笑道:「康熙三年,湯若望說欽天監推算日食有誤,和欽天監的漢官雙方激辯。欽天監的漢官楊光先辯不過,就找他的岔子,上了一道奏章,說道湯若望制定的那部《大清時憲歷》,一共只推算了二百年,可是我大清得上天眷佑,聖祚無疆,萬萬年的江山。湯若望止進二百年歷,那不是咒我大清只有二百年天下嗎?」

韋小寶伸了伸舌頭,說道:「厲害,厲害。這外國老鬼會算天文地理,卻不會算做官之人的手段。」康熙道:「可不是麽?那時候鰲拜當政,這傢伙胡裡胡塗,就說湯若望咒詛朝廷,該當凌遲處死。這道旨意送給我瞧,可給我看出了一個破綻。」韋小寶道:「康熙三年,那時你還只十歲啊,已經瞧出了其中有詐,當真是聖天子聰明智慧,自古少有。」

康熙笑道:「你馬屁少拍。其實這道理說來也淺,我問鰲拜,這部大清時憲歷是幾時做好的。他說不知道,下去查了一查,回奏說道,是順治十年做好的,當時先帝下旨嘉獎,賜了他一個『通玄教師』的封號。我說:『是啊,我六七歲時,就已在書房裡見過這部《大清時憲歷》了。這部曆書已做成了十年,為甚麽當時大家不說他不對?這時候爭他不過,便來翻他的老帳?那可不公道啊。』鱉拜想想倒也不錯,便沒殺他,將他關在牢里。這件事我後來也忘了,最近南懷仁說起,我才下旨放了他出來。」

韋小寶道:「奴才去叫他花些心思,做一部大清萬年曆出來。」

康熙笑了幾聲,隨即正色道:「我讀前朝史書,凡是愛惜百姓的,必定享國長久,否則盡說些吉祥話兒,又有何用?自古以來,人人都叫皇帝作萬歲,其實別說萬歲,享壽一百歲的皇帝也沒有啊。甚麽『萬壽無疆』,都是騙人的鬼話。父皇諄諄叮囑,要我遵行『永不加賦』的訓諭,我細細想來,只要遵守這四個字,我們的江山就是鐵打的。甚麽洋人的大炮,吳三桂的兵馬,全都不用擔心。」

韋小寶不明白這些治國的大道理,只是喏喏連聲,取出從吳三桂那裡盜來的那部正藍旗《四十二章經》,雙手獻上,說道:「皇上,這部經書,果然讓吳三桂這老小子給吞沒了,奴才在他書房中見到,便給他來個順手牽羊,物歸原主。」

康熙大喜,說道:「很好,很好。太后老是挂念著這件事。我去獻給她老人家,拿去太廟焚化了,不管其中有甚麽秘密,從此再也沒入知道。」

韋小寶心道:「你燒了最好!這叫做毀屍滅跡。我盜了經中碎皮片兒的事,就永遠不會發覺了。」

他回到了自己子爵府,天黑之後,閂上了門,取出那包碎皮片,叫了雙兒過來,說道:「有一樁水磨功夫,你給我做做。」吩咐她將幾千片碎皮片拼湊還原。雙兒伏在案上,慢慢對著剪痕,一片片的拼湊。但數千片碎皮片亂成一團,要湊成原狀,當真談何容易?韋小寶初時還坐在桌邊,出些主意,東拿一片,西拿一片,幫著拼湊,但搞了半天,連兩塊相連的皮片也找不出來,意興索然,徑自去睡了。

次日醒來,只見外邊房中兀自點著蠟燭,雙兒手裡拿著一片碎皮,正怔怔的凝思。韋小寶走到她身後,「哇」的一聲大叫。雙兒吃了一驚,跳起身來,笑道:「你醒了?」韋小寶道:「這些碎皮片兒可磨人得緊,我又沒趕著要,你怎地一晚不睡?快去睡罷!」雙兒道:「好,我先收拾起來。」

韋小寶見桌上一張大白紙上已用繡花針釘了十一二塊皮片,拼在一起,全然吻合,喜道:「你已找到了好幾片啦。」雙兒道:「就是開頭最難,現下我已明白了一些道理,以後就會拼得快些。」將碎皮片細心包在油布包裹里,連同那張大白紙,鎖在一月金漆箱中。

韋小寶道:「這些皮片很是有用,可千萬不能讓人偷了去。」雙兒道:「我整日守在這裡,不離開半步便是。就是怕睡著出了事。」韋小寶道:「不妨,我去調一小隊驍騎營軍士來,守在屋外,給你保駕。」雙兒微笑道:「那就放心得多了。」韋小寶見她一一雙妙目中微有紅絲,足見昨晚甚是勞瘁,心生憐惜,說道:「快睡罷,我抱你上床去。」雙兒羞得滿臉通紅,連連搖手,道:「不,不,不好。」韋小寶笑道:「有甚麽好不好的?你幫我做事,辛苦了一晚,我抱你上床,有甚麽打緊?」說著伸手便抱。雙兒咭的一聲笑,從他手臂下鑽了過去。

韋小寶連抱了幾次,都抱了個空,自知輕身功夫遠不及她,心頭微感沮喪,嘆了口氣,坐倒在椅上。雙兒笑吟吟的走近,說道:「先服侍你盥洗,吃了早點,我再去睡。」韋小寶搖頭不語,雙兒見他不快,心感不安,低聲道:「相公,你……你生氣了嗎?」

韋小寶道:「不是生氣,我的輕功太差,師父教了許多好法門,我總是學不會。連你這樣一個小姑娘也捉不到,有甚麽屁用?」雙兒微笑道:「你要抱我,我自然要拚命的逃。」韋小寶突然一縱而起,叫道:「我非捉到你不可。」張開雙手。向她撲去。雙兒格格一笑,側身避開,韋小寶假意向左方一撲,待她逃向右方,一伸手扭住了她衫角。雙兒「啊」的一聲呼叫,生怕給他扯爛了衫子,不敢用力掙脫。

韋小寶雙臂攔腰將她抱住。雙兒只是嘻笑。韋小寶右手抄到她腿彎里,將她橫著抱起,放到自己床上。雙兒滿臉通紅,叫道:「相公,你……你……」

韋小寶笑道:「我甚麽?」拉過被子蓋在她身上,俯身在她臉上輕輕一吻,笑道:「快合上眼,睡罷。」轉身出房,帶上了門,心道:「這丫頭怕我著惱,故意讓我抱住的。」來到廳上,吩咐親兵傳下令去,調一隊驍騎營軍土來自己房外守衛。這幾天之中,他將雲南帶來的金銀禮物分送宮中妃嬪、王公大臣、侍衛、太監;心中盤算:「若說是吳三桂送的,倒讓人領了這老小子的情,不如讓老子自己來做好人。」於是吳三桂幾十萬兩金銀,都成了欽差大臣、驍騎營都統韋小寶的禮物。收禮之人自是好評潮湧。宮中朝中,都說皇上當真聖明,所提拔的這個少年都統精明幹練,居官得體。

這些日子中,雙兒每日都在拼湊破碎羊皮,一找到吻合無誤的皮片,便用繡花針釘住。韋小寶每晚觀看出拼成的圖形越來越大,圖中所繪果然都是山川地形,圖上注著彎彎曲曲的文字。雙兒道:「這些都是外國字,我可一個也不識。」韋小寶在宮中住得久了,卻知寫的是滿洲字,反正連漢字他也不識,圖中所寫不論是甚麽文字,也都不放在心上。

到得第十八天晚上,韋小寶回到屋裡,只見雙兒滿臉喜容。他伸手摸了摸她下巴,問道:「甚麽事這樣開心?」雙兒微笑道:「相公,你倒猜猜看。」

昨晚臨睡之時,韋小寶見只餘下二三百片碎皮尚未拼起。這門拼湊功夫,每拼起一片,餘下來的少了一片,就容易了一分。最初一兩天最是艱難,一個時辰之中,未必能找到兩片相吻合的碎皮,到得後來便進展迅速了。他料想雙兒已將全圖拼起,是以喜溢眉梢,笑道:「讓我猜猜看。嘿,你定是裹了幾隻湖州粽子給我吃。」雙兒搖頭道:「不是。」

韋小寶道:「你在地下撿到了一件寶貝?」雙兒道:「不是。」韋小寶道:「你義兄從廣東帶了好東西來送給你?」雙兒道:「不是,路這麽遠,怎會送東西來啊。」韋小寶道:「莊家三少奶捎了信來?」雙兒搖搖頭,眉頭微蹙,輕聲道:「沒有。莊家三少奶她們不知好不好,我常常想著。」韋小寶叫道:「我知道了,今天是你生日。」雙兒微笑道:「不是的,我生日不是今天。」韋小寶道:「是哪一天?」雙兒道:「是九月十……」忽然臉上一紅,道:「我忘記了。」韋小寶道:「你騙人,自己生日怎會忘記了?對了,對了。一定是這個,你在少林寺的那個老和尚朋友瞧你來啦。」雙兒噗哧一笑,連連搖頭,說道:「相公說話真是好笑,我有甚麽少林寺的老和尚朋友?你才有啦。」

韋小寶搔搔頭皮,沉吟道:「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這可難猜了。我本來想猜,是不是你已拼好了圖樣呢?不過昨晚見到還有二三百片沒拼起,最快也總得再有五六天時光。」雙兒雙眼中閃耀著喜悅的光芒,微笑道:「倘若偏偏是今天拼起了呢?」韋小寶搖頭道:「你騙人,我才不信。」雙兒道:「相公,你來瞧瞧,這是甚麽?」

韋小寶跟著她走到桌邊,只見桌上大白布上釘滿了幾千枚繡花針,幾千塊碎片已拼成一幅完整無缺的大地圖,難得的是幾千片碎皮拼在一起,既沒多出一片,也沒少了一片。

韋小寶大叫一聲,反手將雙兒一把抱住,叫道:「大功告成,親個嘴兒。」說著向她嘴上吻去。雙兒羞得滿臉通紅,頭一側,韋小寶的嘴吻到了她耳垂上。雙兒只覺全身酸軟,驚叫:「不,不要!」

韋小寶笑著放開了她,拉著她手,和她並肩看那圖形,不住口的嘖嘖稱讚,說道:「雙兒,若不是你幫我辦這件事,要是我自己來干哪,就算拼上三年零六個月,也不知拼不拼得成。」雙兒道:「你有多少大事要辦,那有時光做這種笨功夫?」韋小寶道:「啊喲,這是笨功夫麽?這是天下最聰明的功夫了。」雙兒聽他稱讚,甚是開心。

韋小寶指著圖形,說道:「這是高山,這是大河。」指著一條大河轉彎處聚在一起的八個顏色小圈,說道:「全幅地圖都是墨筆畫的,這八個小圈卻有紅、有白、有黃、有藍,還有黃圈鑲紅邊兒的。啊,是了,這是滿洲人的八旗。這八個小圈的所在,定是大有古怪。只不知山是甚麽山,河是甚麽河。」

雙兒取出一疊薄棉紙來,一共三十幾張,每一張上都寫了彎彎曲曲的滿洲文字,交給韋小寶。韋小寶道:「這是甚麽?是誰寫的?」雙兒道:「是我寫的。」韋小寶又驚又喜,道:「原來你識得滿洲字,前幾天還騙我呢。」說著張開雙臂,作勢要抱。雙兒急忙逃開,笑道:「沒騙你,我不識滿洲字,這是將薄紙印在圖上,一筆一划印著寫的。」

韋小寶喜道:「妙計,妙計。我拿去叫滿洲師爺認了出來,註上咱們的中國字,就知道圖中寫的是甚麽了。好雙兒,寶貝雙兒,你真細心,知道這圖關係重大,把滿洲字分成幾十張紙來寫。我去分別問人,就不會泄漏了機密。」

雙兒微笑道:「好相公,聰明相公,你一見就猜到我的用意。」

韋小寶笑道:「大功告戍,親個嘴兒。」雙兒一聽,反身一躍,逃出了房外。韋小寶來到廳上,吩咐親兵去叫了驍騎營中的一名滿洲筆帖式來,取出一張棉紙,問他那幾個滿洲字是甚麽意思。

那筆帖式道:「回都統大人:這『額爾古納河』、『精奇里江』、『呼瑪爾窩集山』,都是咱們關外滿洲的地名。」韋小寶道:「甚麽嘰哩咕嚕江,呼你媽的山,這樣難聽。」那筆帖式道:「回都統大人:額爾古納河、精奇里江、呼瑪爾窩集山,都是咱們滿洲的大山大江。」韋小寶問:「那在甚麽地方?」那筆帖式道:「回都統大人:是在關外極北之地。」

韋小寶心下暗喜:「是了,這果然是滿洲人藏寶的所在。他們把金銀珠寶搬到關外,定然要藏得越遠越好。」說道:「你把這些唏哩呼嚕江、呼你媽的山的名字,都用漢字寫了出來。」那筆帖式依言寫了。

韋小寶又取出一張棉紙,問道:「這又是甚麽江、甚麽山了?」那筆帖式道:「回都統大人:這是西里木的河,阿穆爾山、阿穆爾河。」韋小寶道:「他媽的,越來越奇啦!你這不是胡說八道嗎?好好的名字不取,甚麽希你媽的河,甚麽阿媽兒、阿爸兒的。」

那筆帖式滿臉惶恐,請了個安,說道:「卑職不敢胡說八道,在滿洲話里,那是另有意思的。」韋小寶道:「好,你把阿媽兒、阿爸兒,還有希你媽的河,都用漢字注在這紙上。回頭我還得去問問旁人,瞧你是不是瞎說。」那筆帖式道:「是,是。卑職便有天大膽子,也不敢跟都統大人胡說。」韋小寶道:「哈,你有天大膽子麽?」那筆帖式道:「不,不,卑職膽小如鼠。」

韋小寶哈哈大笑,說道:「來人哪,拿五十兩銀子,賞給這個膽小如鼠的朋友。喂,這些希你媽的河,希你爸的山,你要是出去跟人說了,給我一知道,立即追還你五十兩銀子,連本帶利,一共是一百五十兩銀子。」

那筆帖式大喜過望,他一個月餉銀,也不過十二兩銀子,都統大人這一賞就是五十兩,忙請安道謝,連稱:「卑職決不敢亂說。」心想:「本錢五十兩,利息卻要一百兩。我的媽啊,好重的利息,殺了頭我也還不起。」

數日之間,韋小寶已問明了七八十個地名,拿去復在圖上一看。原來那八個四色小圈,是在黑龍江之北,正當阿穆爾河和黑龍江合流之處,在呼瑪爾窩集山正北,阿穆爾山西北。八個小圈之間寫著兩個黃色滿洲字,譯成漢字,乃是「鹿鼎山」三字。

韋小寶把圖形和地名牢記在心,要雙兒也幫著記住,心想這些碎皮片要是給人搶了去,不免泄露秘密,於是投入火爐,一把燒了。見到火光熊能升起,心頭說不出的愉悅。尋思:「師父要我分成數包,分別埋在不同的地方,說不定仍會給人盜了去。現下藏在我心裡,就算把我的心挖了去,也找不到這幅地圖啦。不過這顆心,自然是挖不得的。」一轉頭,見火光照在雙兒臉上,紅撲撲的甚是嬌艷,心下大讚:「我的小雙兒可美得緊哪。」雙兒給他瞧得有些害羞,低下了頭,韋小寶道:「好雙兒,咱們圖兒也拼起啦,地名也查到啦,甚麽希你媽的河,希你爸的山,也都記在心中了,那算不算是大功告成了呢?」雙兒忙跳起身來,笑道:「不,不,沒……沒有。」韋小寶道:「怎麽還沒有?」雙兒笑著奪門而出,說道:「我不知道。」

韋小寶追出去,笑道:「你不知道,我可知道。」忽見一名親兵匆匆進來,說道:「啟稟都統:皇上傳召,要你快去。」韋小寶向雙兒做個鬼臉,出門來到宮中。

只見宮門口已排了鹵簿,康熙的車駕正從宮中出來。韋小寶繞到儀仗之後,跪在道旁磕頭,康熙見到了他,微笑道:「小桂子,跟我看外國人試炮去。」韋小寶喜道:「好極了,這大炮可造得挺快哪。」

一行人來到左安門內的龍潭炮廠,南懷仁和湯若望已遠遠跪在道旁迎駕。康熙道:「起來,起來,大炮在哪裡?」南懷仁道:「回聖上:大炮便在城外,恭請聖上移駕御覽。」康熙道:「好!」從車中出來,侍衛前後擁護,出了左安門,只見三尊大炮並排而列。

康熙走近前去,見三門大炮閃閃發出青光,炮身粗大,炮輪、承軸等等無不造得極是結實,心下甚喜,說道:「很好,咱們就試放幾炮。」南懷仁親自在炮筒里倒入火藥,用鐵條樁實,拿起一枚炮彈,裝入炮筒,轉身道:「回皇上:這一炮可以射到一里半,靶子已安在那邊。」康熙順著他手指望去,見遠處約莫一里半以外,有十個土墩並列,點頭道:「好,你放罷。」南懷仁道:「恭請皇上移駕十丈以外,以策萬全。」康熙微微一笑,退了開去。

韋小寶自告奮勇,道:「這第一炮,讓奴才來放罷。」康熙點點頭。韋小寶走到大炮之旁,向南懷仁道:「外國老兄,你來瞄準,我來點火。」南懷仁已校準了炮口高低,這時再核校一次。韋小寶接過火把,點燃炮上藥線,急忙眺開,丟開火把,雙手緊緊塞住耳朵。」

只見火光一閃,轟的一聲大響,黑煙獼漫,跟著遠處一個土墩炸了開來,一個火柱升天而起。原來那土墩中藏了大量硫磺,炮彈落下,立時燃燒,更顯得威勢驚人。

眾軍土齊聲歡呼,向著康熙大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三尊大炮輪流施放,一共開了十炮,打中了七個土墩,只三個土墩偏了少些沒打中。

康熙十分喜歡,對南懷仁和湯若望大加獎勉,當即升南懷仁為欽天監監正。湯若望原為太常寺卿加通政使,號「通玄教師」,在鰲拜手中被革,康熙下旨恢復原官,改號「通微教師」。康熙名叫玄燁,「玄」字為了避諱不能再用。三門大炮賜名為「神武大炮」。

回到宮中,康熙把韋小寶叫進書房,笑吟吟的道:「小桂子,咱們日夜開工,造他幾百門神武大炮,一字排開,對準了吳三桂這老小子轟他媽的,你說他還造不造得成反?」

韋小寶笑道:「皇上神機妙算,本來就算沒神武大炮,吳三桂這老小子也是手到擒來。只不過有了神武大炮,那是更加如……如……如龍添翼了。」他本要說「如虎添翼」,但轉念一想,以皇帝比作老虎,可不大恭敬。康熙笑道:「你這句話太沒學問。飛龍在天,又用得著甚麽翼?」韋小寶笑道:「是,是。可見就算沒有大炮,皇上也不怕吳三桂。」

康熙笑道:「你總有得說的。」眉頭一皺,道:「說到這裡,我可想到一件事來。吳三桂跟蒙古、西藏、羅剎國勾結,還有一個神龍教。那個大逆不道的老婊子假太后,就是神龍教派來穢亂宮禁的,是不是?」韋小寶道:「正是。」康熙道:「這叛逆若不擒來千刀萬剮,如何得報母後被害之恨、太后被囚之辱?」說到這裡,咬牙切齒,甚是氣憤。

韋小寶心想:「皇帝這話,是要我去捉拿老婊子了。那老婊子跟那又矮又胖的瘦頭陀在一起,這時候不知是在哪裡,要捉此人,可大大的不容易。」心下躊躇,不敢介面。

康熙果然說道:「小桂子,這件事萬分機密,除了派你去辦之外,可不能派別人。」

韋小寶道:「是。就不知老婊子逃到了哪裡?她那個姦夫一團肉球,看來會使妖法。」

康熙道:「老婊子如果躲到了荒山野嶺之中,要找她果然不易。不過也有線索可尋。你帶領人馬,先去將神龍邪教剿滅了,把那些邪教的黨羽抓來,一一拷問,多半便會查得出老婊子的下落。」見韋小寶有為難之色,說道:「我也知道這件事猶如大海撈針,很不易辦。不過你一來能幹,二來是員大大的福將,別人辦來十分棘手之事,到了你手裡,往往便馬到成功。我也不限你時日,先派你到關外去辦幾件事。你到了關外,在奉天調動人馬,俟機去破神龍島。」

韋小寶心想:「皇帝在拍我馬屁了。這件事不答應也不成了。」說道:「奴才的福氣,都是皇上賜的。皇上對我特別多加恩典,我的福份自然大了。只盼這次又托賴皇上洪福,把老婊子擒來。」

康熙聽他肯去,心中甚喜,拍拍他肩頭,說道:「報仇雪恨雖是大事,但比之國家社稷的安危,又是小了。能捉到老婊子固然最好,第一要務,還是攻破神龍島。小桂子,關外是我大清龍興發祥之地,神龍教在旁虎視眈眈,倘若跟羅剎人聯手,佔了關外,大清便沒了根本。你破得神龍島,好比是斬斷了羅剎國人伸出來的五根手指。」

韋小寶笑道:「正是。」突然提高聲音叫道:「啊羅嗚!古嚕呼!」提起右手,不住亂甩。康熙笑問:「干甚麽?」韋小寶道:「羅剎國斷了五根手指,自然痛得大叫羅剎話。」

康熙哈哈大笑,說道:「我升你為一等子爵,再賞你個『巴圖魯』的稱號,調動奉天駐防兵馬,撲滅神龍島反叛。」

韋小寶跪下謝恩,說道:「奴才的官兒做得越大,福份越大。」

康熙道:「這件事不可大張旗鼓,以防吳三桂、尚可喜他們得知訊息,心不自安,提早造反。須得神不知、鬼不覺,突然之間將神龍教滅了。這樣罷,我明兒派你為欽差大臣,去長白山祭天。長白山是我愛新覺羅家遠祖降生的聖地,我派你去祭祀,誰也不會疑心。」

韋小寶道:「皇上神機妙算,神龍教教主壽與蟲齊。」康熙問道:「甚麽壽與蟲齊?」韋小寶道:「那教主的壽命不過跟小蟲兒一般,再也活不多久了。」

他在康熙跟前,硬著頭皮應承了這件事,可是想到神龍教洪教主武功卓絕,教中高手如雲,自己帶一批只會掄刀射箭的兵馬去攻打神龍島,韋小寶多半是「壽與蟲齊」。

出得宮來,悶悶不樂,忽然轉念:「神龍島老子是決計不去的,小玄子待我再好,也犯不著為他去在送性命。我這官兒做到盡頭啦,不如到了關外之後,乘機到黑龍江北的鹿鼎山去,掘了寶藏,發他一筆大財,再悄悄到雲南去,把阿珂娶到了手,從此躲將起來,每天賭錢聽戲,豈不逍遙快樂?」言念及此,煩惱稍減,心想:「臨陣脫逃,雖然說來臉上無光,有負小玄子重託,可是性命交關之事,豈是開得玩笑的?掘了寶藏之後,不再挖斷滿洲人的龍脈,也就很對得住小玄子了。」

次日上朝,康熙頒下旨意,升了韋小寶的官,又派他去長白山祭天。

散朝之後,王公大臣紛紛道賀。索額圖與他交情與眾不同,特到子爵府敘話,見他有些意興闌珊,說道:「兄弟,去長白山祭天,當然不是怎麽的肥缺,比之到雲南去敲平西王府的竹□,那是天差地遠了,也難怪你沒甚麽興緻。」

韋小寶道:「不瞞大哥說,兄弟是南方人,一向就最怕冷,一想到關外冰天雪地,這會兒已經冷得發抖,今兒晚非燒旺了火爐,好好來烤一下不可。」

索額圖哈哈大笑,安慰道:「那倒不用擔心,我回頭送一件火貂大氅來,給兄弟禦寒。暖轎之中加幾隻炭盆,就不怎麽冷了。兄弟,派差到關外,生髮還是有的。」

韋小寶道:「原來這遼東凍脫了人鼻子的地方,也能發財,倒要向大哥請教。」索額圖道:「我們遼東地方,有三件寶貝……」韋小寶道:「好啊,有三件寶貝,取得一件來,也就花差花差了。」索額圖笑道:「我們遼東有一句話,兄弟聽見過沒有?那叫做『關東有三寶,人蔘貂皮烏拉草。」韋小寶道:「這倒沒聽見過。人蔘和貂皮,都是貴重的物事。那烏拉草,又是甚麽寶貝了?」索額圖道:「那烏拉草是苦哈哈的寶貝。關東一到冬季,天寒地凍,窮人穿不起貂皮,坐不起暖轎,倘若凍掉了一雙腳,有誰給韋兄弟來抬轎子啊?烏拉草關東遍地都是,只要拉得一把來晒乾了,搗得稀爛,塞在鞋子里,那就暖和得緊。」

韋小寶道:「原來如此。烏拉草這一寶,咱們是用不著的。人蔘卻不妨挑他幾十擔,貂皮也提他幾千張回來,至愛親朋,也可分分。」索額圖哈哈大笑。

正說話間,親兵來報,說是福建水師提督施琅來拜。韋小寶登時想起那日鄭克爽說過的話來,說他是武夷派的高手,曾教過鄭克爽武功,後來投降了大清的,不禁臉上變色,心想這姓施的莫非受鄭克爽之託,來跟自己為難,馮錫范如此兇悍厲害,這姓施的也決非甚麽好相與,對親兵道:「他來干甚麽?我不要見。」那親兵答應了,出去辭客。韋小寶兀自不放心,向另一名親兵道:「快傳阿三、阿六兩人來。」阿三,阿六是胖頭陀和陸高軒的假名。

索額圖笑道:「施靖海跟韋兄弟的交情怎樣?」韋小寶心神不定,問道:「施……施靖甚麽?」索額圖道:「施提督爵封靖海將軍,韋兄弟跟他不熟嗎?」韋小寶搖頭道:「從來沒見過。」

說話間胖頭陀和陸高軒二人到來,站在身後。韋小寶有這兩大高手相護,略覺放心。

親兵回進內廳,捧著一隻盤子,說道:「施將軍送給子爵大人的禮物。」韋小寶見盤中放著一隻開了蓋的錦盒,盒裡是一隻白玉碗,碗中刻著幾行字。玉碗純凈溫潤,玉質極佳,刻工也甚精緻,心想:「他送禮給我,那麽不是來對付我了,但也不可不防。」

索額圖笑道:「這份禮可不輕哪,老施花的心血也真不小。」韋小寶問道:「怎麽?」索額圖道:「玉碗中刻了你老弟的名諱,還有『加官晉爵』四字,下面刻著『眷晚生施琅敬贈』。」韋小寶沉吟道:「這人跟我素不相識,如此客氣,定是不懷好意。」

索額圖笑道:「老施的用意,那是再明白不過的。他一心一意要打台灣,為父母妻兒報仇。這些年來,老是纏著我們,要我們向皇上進言,為了這件事,花的銀子沒二十萬,也有十五萬了。他知道兄弟是皇上駕前的第一位大紅人,自然要來鑽這門路。」

韋小寶心中一寬,說道:「原來如此。他為甚麽非打台灣不可?」索額圖道:「老施本來是鄭成功部下大將,後來鄭成功疑心他要反,要拿他,卻給他逃走了,鄭成功氣不過,將他的父母妻兒都……」說著右掌向左揮動,作個殺頭的姿勢,又道:「這人打水戰是有一手的,降了大清之後,曾跟鄭成功打過一仗,居然將鄭成功打敗了。」

韋小寶伸伸舌頭,說道:「連鄭成功這樣的英雄豪傑,也在他手下吃過敗仗,這人倒不可不見。」對親兵道:「施將軍倘若沒走,跟他說,我這就出去。」向索額圖道:「大哥,咱們一起去見他罷。」他雖有胖陸二人保護,對這施琅總是心存畏懼。索額圖是朝中一品大臣,有他在旁,諒來施琅不敢貿然動粗。索額圖笑著點頭,兩人攜手走進大廳。

施琅坐在最下首一張椅上,聽到靴聲,便即站起,見兩人從內堂出來,當即搶上幾步,請下安去,朗聲道:「索大人,韋大人,卑職施琅參見。」韋小寶拱手還禮,笑道:「不敢當。你是將軍,我只是個小小都統,怎地行起這個禮來?請坐,請坐,大家別客氣。」

施琅恭恭敬敬的道:「韋大人如此謙下,令人好生佩服。韋大人是一等子爵,爵位比卑職高得多,何況韋大人少年早發,封公封侯,那是指日之間的事,不出十年,韋大人必定封王。」韋小寶哈哈大笑,說道:「倘若真有這一日,那要多謝你的金口了。」

索額圖笑道:「老施,在北京這幾年,可學會了油嘴滑舌啦,再不像初來北京之時,動不動就得罪人。」施琅道:「卑職是粗魯武夫,不懂規矩,全仗各位大人大量包涵,現下卑職已痛改前非。」索額圖笑道:「你甚麽都學乖了,居然知道韋大人是皇上駕前第一位紅官兒,走他的門路,可勝於去求懇十位百位王公大臣。」

施琅恭恭敬敬的向兩人請了個安,說道:「全仗二位大人栽培,卑職永感恩德。」

韋小寶打量施琅,見他五十左右年紀,筋骨結實,目光炯炯,甚是英悍,但容顏樵悴,頗有風塵之色,說道:「施將軍給我那隻玉碗,可名貴得很了,就只一樁不好。」施琅頗為惶恐,站起身來,說道:「卑職胡塗,不知那隻玉碗中有甚麽岔子,請大人指點。」韋小寶笑道:「岔子是沒有,就是太過名貴,吃飯的時候捧在手裡,有些戰戰兢兢,生怕一個不小心,打碎了飯碗,哈哈,哈哈。」索額圖哈哈大笑。施琅陪著乾笑了幾聲。

韋小寶問道:「施將軍幾時來北京的?」施琅道:「卑職到北京來,已整整三年了。」韋小寶奇道:「施將軍是福建水師提督,不去福建帶兵,卻在北京玩兒,那為甚麽?啊,我知道啦,施將軍定是在北京堂子里有了相好的姐兒,不捨得回去了。」

© 本站內容來源於網路,版權歸原作者所有,如需幫助請聯繫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