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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記 第十二回 語帶滑稽吾是戲 弊清摘發爾如神(1)- 鹿鼎記

韋小寶走出大門,見門外站著四名太監,卻都不是熟人。為首的太監道:「桂公公,皇上半夜三更里都要傳你去,嘖嘖嘖,皇上待你,那真是沒的說的。瑞副總管呢?皇上傳他,跟桂公公同去見駕。」韋小寶心中一凜,說道:「瑞副總管回宮了嗎?我可從來沒見過。」那太監道:「是嗎?咱們這就趕快先去罷。」說著轉身過來,在前領路。

韋小寶暗暗納罕:「他為什麼問我瑞副總管?皇上怎麼知道瑞副總管跟我在一起?」又想:「我是副首領太監,職位比你高得多,你怎麼走在我前面?你年紀不小了,難道還不懂宮裡規矩。」問道:「公公貴姓?咱們往日倒少見面。」那太監道:「我們這些閑雜小監,桂公公自然不認得。」韋小寶道:「皇上派你來傳我,那也不是閑雜小監了。」說話之間,見他轉而向西,皇帝的寢宮卻是在東北面,韋小寶道:「你走錯了罷?」那太監道:「沒錯,皇上在向太后請安,剛才鬧刺客,怕驚了慈駕。咱們去慈寧宮。」

韋小寶一聽去見太后,吃了一驚,便停了腳步。

走在他後面的三名太監之中,有二人突然向旁一分,分站左右,四人將他挾在中間。

韋小寶一驚更甚,暗叫:「糟糕,糟糕!那裡是皇上來叫我去,分明是太后前來捉拿我的。」雖不知這四人是否會武,但以一敵四,總之打不贏,一鬧將起來,眾侍衛聞風趕至,那裡還逃得脫?他心中怦怦亂跳,笑嘻嘻的道:「是去慈寧宮嗎?那倒好的很,太后每次見到我,不是金銀,便是糖果糕餅,定有賞賜。皇太后待奴才們最好的了,她說我小孩子家貪嘴,總是賞不少吃的。」說著便走上了通向太后寢宮的迴廊。

三名太監見他依言去慈寧宮,便恢復了一前三後的位置。

韋小寶道:「上次見到太后,運氣當真好極。太后說我拿了鰲拜,功勞不小,一賞就賞了我五千兩金子,二萬兩銀子。我力氣太小,可那裡搬得動?太后說:『搬不動,慢慢搬。小桂子啊,你這錢怎麼個用法?』我說:『回太后:奴才最喜歡結交朋友,身邊有了金子銀子,太監之中那個跟奴才說得來的,奴才就送給他們些,有錢大家花啊!』」他信口胡扯,腦中念頭急轉,籌思脫身之計。

他身後那太監道:「那有賞這麼多?」韋小寶道:「哈,不信嗎?瞧我的!」從懷中摸出一大疊銀票,有的是五百兩一張,有的一千兩,也有兩千兩的。

燈籠的火光照映之下,看來依稀不假,四名太監只瞧的氣也透不過來,都停住了腳步。

韋小寶抽了四張銀票,笑道:「皇上和太后不斷賞錢,我怎麼花的光?這裡四張銀票,有的二千兩,有的一千兩,四位兄弟碰碰運氣,每個人抽一張去。」


四名太監都是不信,世上那有將幾千兩銀子隨手送人的?都不伸手去抽。

韋小寶道:「身邊銀子太多,沒地方花用,有時也不大快活。眼下我去見太后和皇上,又不知要賞多少銀子給我了。」說著將銀票高高揚起,在風中抖動,斜眼查看周遭地形。

一名太監笑道:「桂公公,你真的將銀票給我們,可不是開玩笑罷?」韋小寶道:「有什麼玩笑好開?我們尚膳監里的兄弟們,那一個不得過我千兒八百的?來來來,碰碰手氣,那一位兄弟先來抽?」那太監笑嘻嘻的道:「我先來抽。」韋小寶道:「等一會兒,你們看清楚了。」將四張銀票湊到燈籠火光之下。四名太監看得分明,果然都是一千兩、二千兩的銀票,都不由得臉上變色。太監不能娶妻生子,又不能當兵作官,於金銀財物比之常人便加倍的喜歡。這四人雖在宮中當差已久,但一千兩、二千兩銀子的銀票,卻也從沒見過。

韋小寶揚起手來,將銀票在風中舞了幾下,笑道:「好,這位大哥先來抽!」

那太監伸手去抽,手指還沒碰到銀票,韋小寶一鬆手,四張銀票被風吹得飛了出去,飄飄蕩蕩,飛上花叢。韋小寶叫道:「啊喲,你怎麼不抓牢?快搶,快搶,那一個搶到,銀票便是他的。」四名太監拔步便追。

韋小寶叫道:「快抓,別飛走了!」身子一矮,鑽入了早就瞧准了的假山洞中。他知御花園這一帶假山極多,山洞連環曲折,鑽進去之後,一時可還真不容易找到。

四名太監趕著去搶銀票,兩個人各拾到一張,一人拾到了兩張,卻有一人落空,兩人登時爭執起來。一個說:「桂公公說的,誰拾到便是誰的,兩張都是我的。」一個說:「說好一個人一張,快分一張來。我只要那張一千兩的,也就是了。」那人道:「什麼一千兩的?說的好輕鬆自在,一兩的也沒有。」沒拾到銀票的一把抓住他的胸脯,道:「你給不給?咱們請桂公公評評這個理。」一轉身,韋小寶已然不知去向。四人大吃一驚,齊聲大叫,四下找尋。沒拾到銀票的太監兀自不肯罷休,抓住了拾到兩張之人的衣襟,定要他分一張過來。

韋小寶早已躲在十餘丈外的山洞之中,聽二人大聲爭鬧,暗暗好笑,尋思:「我躲到天明,從側門溜出宮去,那是再也不回來了。」只聽一名太監道:「太后吩咐的,說什麼也要將桂公公和瑞副總管立即傳去,他……他……可躲到那裡去了?」另一名太監道:「他在宮裡,也躲不到那裡去。只是他給銀票的事,可不能說出來。郝兄弟,你兩張銀票,就分一張給小勞,否則他一定會抖出來,大家發不成財,還得糟糕。」

忽聽得腳步聲響,西首有幾人走近,一人說道:「今晚宮中鬧刺客,只怕大夥兒明兒都要受處分。」韋小寶一聽,便知是宮中的侍衛。另一人道:「桂公公年紀雖小,為人可真夠交情,實在難得。」

韋小寶大喜,從山洞中鑽了出來,低聲道:「眾位兄弟,快別作聲。」當先兩個侍衛提著燈籠,輕聲叫道:「桂公公。」韋小寶見這群侍衛共有十五六人,正是剛才到自己窗口來過的那批人。他記得這些人的名字,說道:「張大哥,趙大哥,那邊四名太監勾結刺客,大夥兒快去拿住了,功勞不小。」跟著又叫了幾人的名字,說道:「赫大哥,鄂大哥,先點了這四人的啞穴,要不然便打落他們下巴,別讓他們大聲嚷嚷,驚動了皇上。」

從侍衛聽說是四名太監,卻也不放在心上,作個手勢,吹熄了燈籠,伏低身子,慢慢掩將過去。那四名太監兩個在山洞中找韋小寶,兩個在爭銀票,都是全神貫注。眾侍衛合圍之勢一成,一聲低哨,四面八方的涌將出來,三四人服侍一個,將四名太監掀翻在地。這些侍衛武功並不甚高,誰也不會點穴,或使擒拿手法。或以掌擊,打落了四人下巴。

四名太監張大了嘴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不明所以,驚惶已極。韋小寶指著旁邊一間屋子,喝道:「拉進去拷問!」眾侍衛將四名太監橫拖倒拽,拉進廂廳,有人點起燈籠,高高舉起。韋小寶居中一坐,眾侍衛拉四名太監跪下。

四人奉了太后之命來捉人,如何肯跪?眾侍衛拳打足踢,強行按倒。

韋小寶道:「你們四人剛才鬼鬼祟祟的,在爭什麼東西?說什麼一千兩是你的,二千兩是我的?又說什麼外面來的朋友這趟運氣不好,給狗侍衛們害死了不少。『外面的朋友』是什麼朋友?為什麼叫侍衛大人『狗侍衛』?」

從侍衛大怒,一腳腳往四人背上踢去。四名太監肚中大叫「冤枉」,卻那裡說得出口?

韋小寶又道:「我跟在你們背後,聽到一個說:『是我帶路的,那兩張銀票,是他給我的,怎可分給你?』」說著向那抓到兩張銀票的太監一指,又指著那個沒搶到銀票的太監道:「你說:『大家一起干這件大事,殺頭抄家,罪名都是一般,為什麼不分給我?不行,一定要分。』指著另一名太監道:「你說:『郝兄弟,你兩張銀票,就分一張給小勞,否則他一定會抖出來,大家發不成財,還得殺頭抄家。』這句話是你說的,是不是?你們一起幹了什麼大事?為什麼有殺頭抄家的罪名?又分什麼銀票不銀票的。」

眾侍衛道:「他們給刺客帶路,自然犯的是殺頭抄家的大罪。分什麼銀票,搜搜他們身上就是了。」一搜之下,立時便搜了那四張銀票出來,眾侍衛見這四張銀票數額如此巨大,都大聲叫了起來。一名尋常太監的月份銀子,不過四兩、六兩,忽然身上各懷巨款,那裡還有假的?

那姓趙的侍衛問那身上有兩張銀票的太監:「你姓郝?」那太監點了點頭。那姓趙侍衛又問身上沒有銀票的太監:「你姓勞?」那太監面無人色,也點了點頭。一名侍衛道:「好啊,刺客給了你們這許多銀子,你們就給刺客帶路,叫他們『外面的朋友』,叫我們『狗侍衛』?你奶奶的!」一腳用力踢去,那姓郝太監眼珠突出,口中荷荷連聲。

那姓趙的侍衛道:「不可莽撞,得好好盤問。」俯身伸手,在那姓勞太監的下巴骨上一托,給他接上了下巴。韋小寶喝道:「你們干這件大事,到底是受了誰的指使?這等大膽,快快招來!」那太監道:「冤枉,冤枉!是太后吩咐我們……」

韋小寶一躍而前,左手按住了他的嘴巴道:「胡說八道!這種話也說得的?你再多口,立時便殺了你。」右手拔出匕首,倒轉劍柄,在他天靈蓋上重擊兩下,將他擊得暈了過去,轉頭向眾侍衛道:「說這是太后指使,這……這……這可是大禍臨頭了。」

眾侍衛一齊臉上變色,說道:「太后吩咐他們將刺客引進宮來?」他們都知皇上並非太后的親生兒子,太后向來精明果斷,難道皇上得罪了太后,因而……因而……宮闈之中勾心鬥角,什麼可怕的事情都有,自己竟然牽涉於其中,委實性命交關。

韋小寶問另一名太監:「你們當真是太后派來辦事的?這件事干係重大,可胡說不得。當真是太后差遣的?」那太監說不出話,只是連連點頭。韋小寶道:「這幾張銀票,也是太后給的?」三名太監一齊搖頭。韋小寶道:「好!你們是奉命辦事,並不是自己的主意,是不是?」三名太監連連點頭。韋小寶道:「你們要死還是要活?」這句話可不易用點頭來表示,三名太監一人點頭,一人搖頭,另一人先點頭後搖頭,想想不對,又大點其頭。韋小寶問道:「你們要死?」三人搖頭。韋小寶問:「要活?」三人點頭點得快極。

韋小寶一拉兩名為首的侍衛,三人走到屋外。韋小寶低聲道:「張大哥,趙大哥,咱們的吃飯傢伙,這一趟只怕要搬的搬家了。」那姓張的名叫張康年,姓趙的叫趙齊賢,都是漢軍旗的,早已給嚇得神魂不定,齊道:「那……那怎麼辦?」韋小寶道:「我是半點主意也沒有,張大哥、趙大哥瞧著該怎麼辦?」張康年道:「倘若張揚出來,也不知會鬧到什麼地步,如果能夠遮掩,那是最好不過。」趙齊賢道:「是啊,不如將這四名太監放了,大家裝作沒這回事就是。」張康年道:「就只怕人無害虎意,虎不傷人心。」韋小寶道:「放了他們,本來極好,不過要他們不可去稟明太后。否則的話,太后一怒之下,要殺人來滅口,這四個太監固然活不成,咱們這裡一十七個兄弟,多半要分成了三十四截。」

張趙二人同時打個寒戰。張康年舉起右掌,虛劈一掌。韋小寶向趙齊賢瞧去,趙齊賢點點頭,問道:「他們身邊那四張銀票?」韋小寶道:「這六千兩銀子,眾位大哥分了就是。我是嚇得魂飛魄散,只求這件事不惹上身來,銀子是不要的了。」

張趙二人聽得有六千兩銀子好分,每人可分得三百多兩,更無遲疑,轉身入來,在四名親信耳邊說了幾句話。

那四人點了點頭,拉起四名太監,說道:「你們既是太后身邊的人,這就回去罷!」

四名太監大喜,走出屋去,四名侍衛跟了出去。只聽得外面「荷荷荷荷」幾聲慘叫,跟著外面一名侍衛叫道:「有刺客,有刺客!」另一人叫道:「啊喲,不好,刺客殺死了四個太監。」四名侍衛走進屋來,向韋小寶道:「桂公公,外邊又有刺客,害死了四位公公。」

韋小寶長嘆一聲,道:「可惜,可惜!刺客逃走了,追不上了?」一名侍衛道:「就沒見到刺客的影子。」韋小寶道:「嗯,那是誰也沒法子了。四位公公給刺客刺殺之事,你們這就去稟明多總管罷!」眾侍衛強忍笑容,齊聲應道:「是!」韋小寶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大笑。眾侍衛也都大笑不止。韋小寶笑道:「眾位大哥,恭喜發財,明兒見。」

韋小寶興匆匆回到住處,將到門口,忽聽得花叢中有人冷冷的道:「小桂子,你好!」

韋小寶一聽是太后的聲音,大吃一驚,轉身便逃,奔出五六步,只覺一隻手搭上了左肩肩頭,全身酸麻,便如有幾百斤大石壓在身上,再也難以移步。他急忙彎腰,伸手去拔匕首,手指剛碰到劍柄,右手臂已吃了一掌,忍不住「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只聽得太后沉聲道:「小桂子,你年紀輕輕,真好本事啊。不動聲色,殺了我四名太監,還會插贓嫁禍,連我都敢誣陷,哼,哼……」

韋小寶心中只連珠價叫苦,情急之下,料想太后對自己恨之入骨,什麼哀求都是無用,只有豁出性命,狠狠嚇她一嚇,挨得過一時三刻,再想法子逃命,說道:「太后,你此刻殺我,已經遲了,可惜啊,可惜。」太后冷冷的道:「可惜什麼?」韋小寶道:「你想殺我滅口,只可惜遲了一步。剛才那些侍衛們說些什麼話,想來……想來你都聽到了。」太后陰森森的道:「你說我派這四名沒用的太監,勾引刺客入宮。哼,我又為的是什麼?」

韋小寶道:「我怎知道你為的是什麼,皇上就多半知道。」反正這條性命十成中已死了九成九,索性給她無賴到底。

太后怒極,冷笑道:「我掌力一吐,立時叫你斃命,那未免太便宜了你這小賊。」

韋小寶道:「是啊,你掌上使勁,就殺了小桂子,明日宮裡人人都知道了。『小桂子怎麼死了?』『自然是太后殺的。』『太后幹麼殺他?』『因為小桂子撞破了太后的秘密。』『什麼秘密啊?』『這件事說來話長。來來來,你到我屋子裡來,我仔仔細細的說給你聽。你千萬不能跟旁人說啊,這件事委實非同……非同小可。』」

太后氣得搭在他肩上的手不住發抖,緩了一口氣,才道:「大不了也只那十幾名侍衛知道,我殺了你之後,立刻命瑞棟將這十幾個傢伙都抓了起來,立刻處死,還有什麼後患?」

韋小寶哈哈大笑。太后道:「死在臨頭,還虧你笑得出。」韋小道:「太后,你說要瑞棟殺人?他……他……哈哈……」太后問道:「他怎麼樣?」韋小寶道:「他早已給我……」本想說「他早已給我一刀斃了」,突然間靈機一動,又「哈哈」了幾聲。太后又問:「早已給你怎麼樣?」韋小寶道:「他早已給我收得貼貼服服,再也不聽你的話啦。」

太后冷笑一聲,道:「憑你這小鬼能有多大本事,能叫瑞副總管不聽我的話。」

韋小寶道:「我是個小太監,他自然不怕。瑞副總管怕是卻是另一位。」太后顫聲道:「他……他怕的是皇上?」韋小寶道:「我們做奴才的,自然怕皇上,那也怪他不得啊,是不是?」太后道:「你跟瑞棟說了些什麼?」韋小寶道:「什麼都說了。」

太后喃喃的道:「什麼都說了。」沉默半晌,道:「他……他人呢?」

韋小寶道:「他去得遠了,很遠很遠,再也不回來了。太后,你要見他,當然挺好,大大的好,就只怕不怎麼容易。」太后驚問:「他出宮去了?」韋小寶順水推舟,說道:「不錯。他說他既怕皇上,又怕了你,夾在中間難做人,只怕有什麼性命的憂愁,又有什麼殺身的大禍,不如高走遠飛。」太后道:「高飛遠走。」韋小寶道:「對,對!太后,你怎麼知道?你聽到他說這句話么?他是高飛遠走了!」

太后哼了一聲,說道:「他連官也不要做了?逃到哪裡去啦?」韋小寶道:「他……他是到……」心念一動,道:「他說到什麼台山,什麼六台、七台、八台山去啦。」太后道:「五台山!」韋小寶道:「對,對!是五台山。太后,你什麼都知道。」

太后問道:「他還說什麼?」韋小寶道:「也沒說什麼。只不過……只不過說,我托他的事,他無論如何會辦到的。他賭了咒,立下了重誓,什麼千刀萬剮、絕子絕孫的。」太后道:「你托他辦什麼事?」韋小寶道:「也沒什麼。瑞副總管本來說,他不做官也不打緊,就是出門沒盤纏,那又不是一年半載的事。我就送了他兩萬兩銀子的銀票。」太后道:「你倒發財的緊哪,那裡來的這麼許多銀子?」韋小寶道:「那也是旁人送的,康親王送些,索額圖大人送些,吳三桂的兒子也送了些。」太后道:「你出手這樣豪爽,瑞棟自然要感恩圖報了,你到底要他辦什麼事?」韋小寶道:「奴才不敢說。」太后厲聲道:「你說不說?」搭在他肩頭的手掌壓落。韋小寶「哎唷」一聲。太后放鬆掌力,喝道:「快說!」

韋小寶嘆了口氣,說道:「瑞副總管答應我,奴才在宮裡倘若給人害死,他就將這中間的原因,詳詳細細稟明皇上。他說他要去寫一個奏摺,放在身邊。他跟奴才約定,每隔兩個月,奴才……奴才就……」太后聲音發顫,問道:「怎麼樣?」韋小寶道:「每隔兩個月,奴才到天橋去找一個賣……賣冰糖葫蘆的漢子,問他:『有翠翡瑪瑙的冰糖葫蘆沒有?』他就說:『有啊,一百兩銀子一串。』我說:『這樣貴啊?二百兩銀子一串賣不賣?』他說:『不賣不賣。你還沒歸天嗎?』我說:『你去跟老頭子說罷!』他就去通知瑞副總管了。」危急之際,編不出什麼新鮮故事,只好將陳近南要他和徐天川聯絡的對答稍加變化。

太后哼的一聲,說道:「這等江湖上武人聯絡的法門,料你這小賊也想不出來,是瑞棟這膽小傢伙教你的,是不是?」韋小寶假作驚廳,說道:「咦!你怎麼知道是瑞副總管教我的?是了,他跟我說的時候,你都聽到了。」只覺太后按在自己肩頭的手不住顫動,過了好一會,聽得她問:「你到時候如不去找那賣冰糖葫蘆的,那怎麼樣?」

韋小寶道:「瑞副總管說,他會再等十天,我如仍然不去,那自然是奴才的小命不保,他……他就想法子來稟明皇上。那時候奴才死都死了,本來也沒什麼好處,不過奴才對皇上一片忠心,要請皇上千萬小心,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別要受人暗算。那也是奴才和瑞副總管忠心為主罷啦。」

太后喃喃的道:「有怨報怨,有仇報仇,那好得很哪。」韋小寶道:「這些日子來,奴才天天服侍皇上,可半點口風也沒露。只要奴才好好活著,在皇上身邊侍候,這種事情就永遠別讓皇上知道的好,又何必讓皇上操心呢?」太后吁了口氣,說道:「你倒是個大大的好人哪。」韋小寶道:「皇上待奴才很好,太后待奴才可也不壞啊。奴才對太后忠心,說不定太后心中一喜歡,又賞賜些什麼,那不是大家都挺美么?」

太后嘿嘿嘿的冷笑幾聲,說道:「你還盼我賞賜你什麼,臉皮當真厚得可以。」冷笑聲中竟有幾分歡愉之意,語氣也大為寬慰。

韋小寶聽得她語氣已變,情勢大為緩和,忙道:「奴才有什麼貪圖?只要太后和皇上平平安安的,大家和和氣氣的過日子,咱們做奴才的就是天大的福氣了。太后你老人家萬福金安,奴才明兒這就到天橋去,找到那個漢子,叫他儘快去通知瑞副總管,要他守口如瓶。奴才……再要他帶三千兩銀子去,說是太后賞他的。」太后哼了一聲,說道:「這種人辦事不力,棄職潛逃,我不砍他腦袋是他運氣,還賞他銀子?」韋小寶道:「是,是!這三千兩銀子,自然是奴才出的。太后怎能再賞他銀子?」

太后慢慢鬆開了搭在他肩頭的手,緩緩地道:「小桂子,你當真對我忠心么?」

韋小寶跪下地來,連連磕頭,說道:「奴才對太后忠心,有千萬般好處,若不忠心,腦袋瓜子搬家。小桂子雖然糊塗,這顆腦袋,倒也看得挺要緊的。」

太后點點頭,說道:「很好,很好,很好!」說一聲「很好」,在他背上後一掌,連說三聲,連拍了三掌。韋小寶登時頭暈目眩,立時便欲嘔吐,喉間「呃呃呃」的不住作聲。

太后道:「小桂子,那天晚上,海大富那老賊說道:世間有一門叫做什麼『化骨綿掌』的功夫,倘若練精了,打在身上,可以叫人全身骨骼俱斷。這門功夫是很難練的。我自然也不會,不過覺得你這小孩很乖,很伶俐,在你背上打三掌試試,也挺有趣的。」

韋小寶胸腹間氣血翻湧,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聲,又是鮮血,大是清水,大口吐了出來,心道:「老婊子不信我的話,還是下了毒手。」

太后道:「你不用害怕,我不會打死你的,你如死了,誰去天橋找那賣冰糖葫蘆的呢?只不過讓你帶點兒傷,干起事來就不怎麼伶俐了。」韋小寶道:「多謝太后恩典。」慢慢站起,身子一幌坐倒,又嘔了幾口血水。太后哈哈一笑,轉身沒入了花叢。

韋小寶掙扎著站起,慢慢繞到屋後窗邊,伏在窗檻上喘了一會子氣,這才爬進窗去。

小郡主沐劍屏低聲問道:「桂大哥,是你嗎?」韋小寶正沒好氣,罵道:「去你媽的,不是我。」方怡介面道:「小郡主好好問你,你為什麼罵人?」韋小寶剛爬到窗口,說道:「我……」一口氣接不上來,砰的一聲,摔進窗來,躺在地上,再也站不起身來。

方怡與沐劍屏齊聲「啊喲」,驚問:「怎……怎麼啦?你受了傷?」

韋小寶這一交摔得著實不輕,但聽得兩女的語氣中大有關切之意,心情登時大好,哈哈一笑,喘了幾口氣,又想:「老婊子這幾掌,也不知是不是『化骨綿掌』,說不定她練得不到家,老子穿著寶貝背心,骨心又硬,她化來化去,化老子不掉……」說道:「好妹子和好老婆都受了傷,我如不也傷上一些,那叫什麼有福共享,有難同當呢?」

沐劍屏道:「桂大哥,你傷在哪裡?痛不痛?」韋小寶道:「好妹子有良心,問我痛不痛。痛本來是很痛的,可是給你問了一聲,忽然就不痛了。你說奇不奇怪?」沐劍屏笑道:「你又來騙人了。」

韋小寶手扶桌子,氣喘吁吁的站起,心想:「我這條老命現下還在,全靠瑞副總管夠交情,肯撐腰,只要老婊子一知瑞副總管已死,韋小寶的老命再也挨不過半個時辰。」從藥箱里拿出那隻三角形青底白點的藥瓶。海老公藥箱中藥粉、藥丸甚多,他卻只認得這一瓶「化屍粉」。將瑞棟的屍體從床底下拉出來,取回塞在他懷中的金票和珍玩。

沐劍屏道:「你一直沒回來,這死人躺在我們床底下,可把我們兩個嚇死了。」韋小寶道:「把你們兩個都嚇死了,這死人豈不是多了兩個羞花閉月的女伴?」方怡道:「呸,小郡主,別跟他我說。」

韋小寶道:「我變個戲法,你們要不要看?」方怡道:「不看。」韋小寶道:「不看的就閉上眼睛。」方怡當即閉上眼睛。沐劍屏跟著也閉上了眼,但隨即又睜開了。

韋小寶從藥箱中取出一隻小銀匙,拔開藥瓶木塞,用小銀匙取了少許「化屍粉」,倒在瑞棟屍體的傷口之中,過不多時,傷口中便冒出煙霧,跟著發出一股強烈的臭味,再過一會,傷口中流出許多黃水,傷口越爛越大。沐劍屏「咦」的一聲。方怡好奇心起,睜開眼睛,一見到這情景,一雙眼睜得大大的,再也閉不攏了。

屍體遇到黃水,便即腐爛,黃水越多,屍體爛得越快。

韋小寶見她二人都有驚駭之色,說道:「你們那一個不聽我話,我將這寶粉灑一點在你們臉上,立刻就爛成這般樣子。」沐劍屏道:「你……你別嚇人。」方怡怒目瞪了他一眼,驚恐之意,卻是難以自掩。韋小寶笑嘻嘻的走上一步,拿著藥瓶向她幌了兩下,收入懷中。

不多時瑞棟的屍體便爛成兩截。韋小寶提起椅子,用椅腳將兩截屍身都推在黃水之中,過不了大半時辰,盡數化為黃水。他吁了一口長氣,心想:「老婊子就是差一百萬兵到五台山去,也捉不到瑞棟了。」他到水缸中去掏水沖地,洗去屍首中流出來的黃水,沒沖得幾瓢水,身子一歪,倒在床上,睏倦已極,就此睡去。

醒來時天已大亮,但覺得胸口一陣煩惡,作了一陣嘔,卻嘔不出什麼。只聽得沐劍屏關心的聲音問道:「桂大哥,好些了嗎?」韋小寶坐起身來,才知自己在方沐二人腳邊睡了半夜,眼見天色不早,忙跳下床來,說道:「我趕著見皇帝去,你們躺著別動。」想從窗中爬出去,但腰背痛得厲害,只得開門出去,反鎖了門。

韋小寶到上書房候不了半個時辰,康熙退朝下來,笑道:「小桂子,聽說你昨晚殺了個刺客。」韋小寶請了個安,說道:「皇上聖體安康。」康熙笑道:「你運氣好,跟刺客交上了手,我可連刺客的影兒也沒見著。你殺的那人武功怎樣?你用什麼招數殺的?」

韋小寶並沒跟刺客動手過招,皇帝武功不弱,可不能隨口亂說,靈機一動,想起那日在楊柳衚衕白家,風際中和白寒楓動手過招的情景,便道:「黑暗之中,我只跟他瞎纏爛打,忽然間他左腿向右橫掃,右臂向左,橫掠……「一面說,一面手腳同時比劃。

康熙拍手道:「對極,對極!正是這一招!」韋小寶一怔,問道:「皇上,你知道這一招?」康熙笑道:「你知道這一招叫作什麼?」韋小寶早知叫做「橫掃千軍」,卻道:「奴才不知。」康熙笑道:「我來教你罷,這叫作『橫掃千軍』!」韋小定甚是驚訝,道:「這名字倒好聽!」他驚的不是這一招的名稱,而是康熙竟然也知道了。

康熙道:「他使這招打你,你又怎麼應付?」韋小寶道:「一時之間,我心慌意亂,眼看對付不了,忽然間想起你跟我比武之時,使過一記極妙的招數,將我摔得從你頭頂飛了過去,好象你說過的,是武當派的武功『仙鶴梳翎』。」康熙大喜,叫道:「你用我的武功破他這招『橫掃千軍』?」韋小寶道:「正是。我學的武功,本來不十高明,幸好咱倆比武打架,打得多了,你使的手法我也記得大半。我記得你又這麼一打,這麼一拗……」康熙喜道:「對,對,這是『紫雲手』與『折梅手』。」

韋小寶心想:「我拍馬屁,可須拍個十足十!」說道:「我便學你樣,忙去抓他的手,抓是抓了,就只力氣不夠,抓的部位又不太對頭,給他左手用力一抖,就掙脫了。」

康熙道:「可惜,可惜。我教你,應當抓住這裡『會宗』與『外關』兩穴之間他就無論如何掙不脫。」說著伸手抓住韋小寶的手腕穴道。韋小寶使勁掙了幾下,果然無法掙脫,道:「你早教了我,那也就沒有後來的兇險了。」康熙放開了他手,笑問:「後來怎樣?」

韋小寶道:「他一掙脫,身子一轉,已轉在我的背後,雙掌擊我背心……」康熙叫道:「高山流水!」韋小寶道:「這一招叫作『高山流水』?當時我可給他嚇得落花流水了,無可奈何之中,只好又用上了你的招數。」

康熙笑道:「沒出息!怎地跟人打架,不用師父教的功夫,老是用我的招數?」韋小寶道:「師父教的功夫,練起來倒也頭頭是道,一跟人真的拚命,那知道全不管用,反是你的那些招數,突然之間打心底里冒了上來。皇上,那時候他手掌邊緣已打上我背心,我早已嚇得魂不附體,又怎能去細想用什麼招數!我身子借勢向前一撲,從右邊轉了過去。」康熙道:「很好!那是『迴風步』!」韋小寶道:「是嗎?我躲過了他這一招,乘勢拔出匕首,反手一劍,大叫一聲:『小桂子,投不投降?』」

康熙哈哈大笑,問道:「怎麼叫起小桂子來?」

韋小寶道:「奴才危急之中不知怎地,竟把你的招數學了個十足。這反手一劍,本來是你反手一掌,打在我背心,大叫:『小桂子,投不投降?』我想也不想的使了出來,嘴裡卻也這麼大叫。他哼了一聲,還沒來得及叫『投降』,就已死了。」

康熙笑道:「妙極,妙極!我這反手一掌,叫作『孤雲出岫』,沒想到你化作劍法,一擊成功。」康熙練了武功之後,只與韋小寶假打,總不及真的跟敵人性命相拚那麼過癮,此刻聽到韋小寶手刃敵人,所用招數全是從自己這裡學去的,自是興高采烈,心想若是自己出手,定比韋小寶更精采十倍,說道:「這些刺客膽子不小,武功卻也稀鬆平常。」

韋小寶道:「皇上,刺客的武功倒也不怎麼差勁。咱們宮裡的侍衛,就有好幾個傷在他們手裡。總算小桂子命大,曾伺候皇上練了這麼久武功,偷得了你的三招兩式。否則的話,皇上,你今兒可得下道聖旨,撫恤殉職忠臣小太監小桂子紋銀一千兩。」

康熙笑道:「一千兩那裡夠?至少是一萬兩。」兩人同時哈哈大笑。

康熙道:「小桂子,你可知道這些刺客是什麼人?」韋小寶道:「我就是不知道。皇上明白他們武功家數,多半早料到了。」康熙道:「本來還不能拿得穩,你剛才這一比劃,又多了一層證明。」雙手一拍,吩咐在上書房侍候的太監:「傳索額圖、多隆二人進來。」

那兩人本在書房外等候,一聽皇帝傳呼,便進來磕頭。

多隆是滿洲正白旗的軍官,進關之時曾立下不少戰功,武功也甚了得,但一直受鰲拜的排擠,在官場中很不得意,最近鰲拜倒了下來,才給康熙提升為御前侍衛總管,掌管乾清門、中和殿、太和殿各處宿衛。領內侍衛大臣共有六人,正黃、正白、鑲黃三旗每旗兩人,其中真正有實權的,只有掌管宮中宿衛的御前侍衛正副總管。多隆新任要職,宮裡突然出現刺客,已一晚沒睡,心下惴惴,不知皇帝與皇太后是否會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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