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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記 第四十五回 尚余截竹為竿手 可有臨淵結網心(2)- 鹿鼎記

韋小寶大喜,心想阿珂對自己向來無情,是自己使盡詭計,偷搶拐騙,才弄到了手,此刻聽了這句話,真比立刻弄到十艘大船還要歡喜,情不自禁,便一把抱住了她,在她臉上嗒的一聲,親了一下,說道:「好阿珂,他不敢來的,他還欠了我三百八十萬兩銀子。他有天大的膽子,來見債主?」

公主道:「哎唷,好肉麻!他帶了兵來捉住了你,將借據搶了過去,又將阿珂奪了去,再將你的爹爹、媽媽、奶奶、外婆賣給你,一共七百六十萬兩銀子,割下你的指頭,叫你寫一張借據,算欠了他的。」

韋小寶越聽越惱,如果這些事他能對付得了,也就不會生氣,但鄭克爽倘若如此這般,依樣葫蘆,將他的爹爹、媽媽、奶奶、外婆硬賣給他,媽媽倒也罷了,他爹爹是誰卻從來不知,不知爹爹是誰,自然不知奶奶是誰,要將兩個連他自己也不知是誰的人賣給他,又坐地起價,漲了一倍,如何承受得落?他大怒之下,厲聲道:「別說了!鄭克爽這小子倘若領兵到來,我別的誰都不賣,就將一個天下最值錢的皇帝御妹賣給他,附送肚裡孩兒一個,作價一千萬兩。他還要找我二百四十萬兩銀子!這筆生意倒做得過。」

公主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掩面而走。沐劍屏忙追上去安慰,說料想韋小寶決無此意,不過是嚇嚇她的,不必難過。

韋小寶發了一會脾氣,卻也是束手無策。眾人只聽著蘇荃指揮,在島中密林之內找到一個大山洞,打掃布置,作為安身起居的所在,那茅草屋再也不涉足一步,只盼施琅或鄭克爽重來之時,眼見島上人跡杳然,只道他們早已遠走,不來細加搜索。

初時各人還提心弔膽,日夜輪流向海面瞭望,過得數月,別說並無清廷和台灣的艦隻,連漁船也不見一艘,大家漸漸放下心來,料想施琅不敢多事,而鄭克爽坐了小艇,定是在大海中遇風浪沉沒了。八人在島上捕魚打獸,射鳥摘果,整日價忙忙碌碌,倒也太平無事。好在島上鳥獸不少,海中魚蝦極豐,八人均有武功,漁獵甚易,是以糧食無缺。

秋去冬來,天氣一日冷似一日。蘇荃、公主、阿珂三人的肚子也一日大似一日。方怡和雙兒忙著剝製獸皮,替八人縫製冬衣,三個嬰兒的衣衫也一件件做了起來。又過得半月,忽然下起大雪來,只一日一夜之間,滿島都是皚皚白雪。八人早就有備,腌肉鹹魚、柴草乾果等物有洞中藏得甚是充足,日常閑談,話題自是不離那三個即將出世的孩兒。

這一晚雪已止了,北風甚勁,寒風不住從山洞中透進來。雙兒在火堆中加了乾柴,韋小寶取出骰子,讓眾女擲骰。五女擲過後,沐劍屏擲得三點最小,眼見她今晚是輸定了。曾柔笑道:「是劍屏妹子輸了,我不用擲啦。」沐劍屏笑道:「快擲,快擲!說不定你擲個兩點呢。」曾柔拿了骰子在手,學著韋小寶的模樣,向掌中兩粒骰子吹了一口氣,正要擲出,一陣北風吹來,風聲中隱隱似有人聲。

眾人登時變色。蘇荃本已睡倒,突然坐起,八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剎那間人人臉無血色。沐劍屏低呼一聲,將頭鑽入了方怡的懷裡。

過得片刻,風聲中傳來一股巨大之極的呼聲,這次聽得甚是清楚,喊的是:「小桂子,小桂子,你在那裡?小玄子記掛著你哪!」


韋小寶跳起身來,顫聲道:「小……小玄子來找我了?」公主道:「小玄子是誰?」韋小寶道:「是……是……」「小玄子」三字,只他一人知道就是康熙,他從來沒跟誰說起過,康熙自己更加不會讓人知道,忽然有人叫了起來,而聲音又如此響亮?他全身顫抖,只覺此事實在古怪之極,定是康熙死了,他的鬼魂記掛著自己,找到了通吃島來。瞬時之間,不禁熱淚盈眶,從山洞中奔了出去,叫道:「小玄子,小玄子,你找我么?小桂子在這裡!」

只聽那聲音又叫:「小桂子,小桂子,你在那裡?小玄子記掛著你哪!」聲音之巨,直不似出自一人之口,倒如是千百人齊聲呼叫一般,但千百人同呼,不能喊得這般整齊,而一人呼叫,任他內力如何高強,也決不能這般聲若雷震,那定是康熙的鬼魂了。

韋小寶心中難過已極,眼淚奪眶而出,心想小玄子對我果然義氣深重,死了之後,鬼魂還來找我。他平日十分怕鬼,這時卻說什麼也要和小玄子會上一面,當下發足飛奔,直向聲音來處奔去,叫道:「小玄子,你別走,小桂子在這裡!」滿地冰雪,滑溜異常,他連摔了兩個跟頭,爬起來又跑。

轉過山坡,只見沙灘邊火光點點,密若繁星,數百人手執燈籠火把,整整齊齊的排著。韋小寶大吃一驚,叫道:「啊喲!」轉身便逃。

人群中搶出一人,叫道:「韋都統,這可找到你啦!」韋小寶跨出兩步,便已然明白眼下情勢,自己蹤跡既已給人發見,對方數百人搜將過來,在這小小的通吃島上決計躲藏不了,聽那人聲音似乎有些熟悉,當即停步,硬著頭皮,緩緩轉過身。

那人叫道:「韋都統,大伙兒都想念你的緊。謝天謝地,終於找到你了。」聲音中充滿喜悅不勝之情。那人手執火把,高高舉起,快步過來,走到臨近,認出原來是王進寶。

韋小寶和故人相逢,也是一陣歡喜,想起那日在北京郊外,他奉旨前來捉拿,卻故意裝作不見,拼著前程和性命不要,放走了自己,的是義氣深重,今日是他帶隊,縱有兇險,也有商量餘地,當下微笑道:「王三哥,你的計策妙得很啊,可騙了我出來。」

王進寶拋擲火把在地,躬身說道:「屬下決計不敢相欺,實不知都統在島上。」韋小寶微笑道:「這是皇上御授的錦囊妙計,是不是?」王進寶道:「那日皇上得知韋都統避到了海外,便派屬下乘了三艘海船,奉了聖旨,一個個小島挨次尋來。上島之後,便依皇上的聖旨,這般呼喊。」

這時雙兒、蘇荃等都已趕到,站在韋小寶身後,又過一會,方怡、公主、阿珂三人也都到了。韋小寶回頭向公主道:「你皇帝哥哥本事真好,終於找到我們啦。」

王進寶認出了公主,跪下行禮。公主道:「皇上派你來抓我們去北京嗎?」王進寶忙道:「不,不是。皇上只派小將出海來尋韋都統,全不知公主殿下也在這裡。」公主低頭瞧了一眼自己凸起的大肚子,臉上一陣紅暈。

王進寶向韋小寶道:「屬下是四個多月前出海的,已上了八十多個小島呼喊尋訪,今晚終於得和都統相遇,實是歡喜得緊。」韋小寶微笑道:「我是犯了大罪之人,早就不是你上司了,這都統、屬下的稱呼,咱們還是免了罷。」王進寶道:「皇上的意思,都統聽了宣讀聖旨之後,自然明白。」轉身向人群招了招手,說道:「溫公公,請你過來。」

人群中走出一個人來,一身太監服色,卻是韋小寶的老相識,上書房的太監溫有方。他走近身來,朗聲道:「有聖旨。」

溫有方是韋小寶初進宮時的朋友,擲骰子不會作弊,是個「羊牯」,已不知欠了他多少銀子。韋小寶青雲直上之後,每次見到,總還是百兒八十的打賞。韋小寶聽得「有聖旨」三字,當即跪下。溫有方道:「這是密旨,旁人退開。」

王進寶一聽,當即遠遠退開。蘇荃等跟著也退了開去。公主卻道:「皇帝哥哥的聖旨,我也聽不得嗎?」溫有方道:「皇上吩咐的,這是密旨,只能說給韋小寶一人知道,倘若泄漏了一字半句,奴才滿門抄斬。」公主哼了一聲,道:「這麼厲害!你就滿門抄斬好了。」料想自己在旁,他決計小肯頒旨,只得退了開去。

溫有方從身邊取出兩個黃紙封套,韋小寶當即跪下,說道:「奴才韋小寶接旨。」溫有方道:「皇上吩咐,這一次要你站著接旨,不許跪拜磕頭,也不許自稱奴才。」

韋小寶大是奇怪,問道:「那是什麼道理?」溫有方道:「皇上這麼吩咐了,我就跟你這麼說,到底是什麼道理,你見到皇上時自己請問罷。」韋小寶只得朗聲道:「是,謝皇上恩典。」站起身來。溫有方將一個黃紙封遞了給他,說道:「你拆來瞧罷。」韋小寶雙手接過,拆開封套,抽出一張黃紙來。溫有方提著燈籠,照著黃紙。

韋小寶見紙上畫了六幅圖畫。第一幅畫的是兩個小孩滾在地下扭打,正是自己和康熙當年摔角比武的情形。第二幅圖畫是眾小孩捉拿鰲拜,鰲拜撲向康熙,韋小寶刀刺鰲拜。第三幅畫著一個小和尚背負一個老和尚飛步奔逃,後面有六七名喇嘛持刀追趕,那是他在清涼寺相救老皇爺的情狀。第四幅白衣尼凌空下撲,挺劍行刺康熙,韋小寶擋在他身前,代受了一劍。第五幅畫的是韋小寶在慈寧宮寢殿中將假太后踏在地下,去從床上扶起真太后。第六幅畫的是韋小寶和一個羅剎女子、一個蒙古王子、一個老喇嘛,一齊揪住一個老將軍的辮子,瞧那老將軍的服色,正是平西親王,自是說韋小寶用計散去吳三桂的三路盟軍。

康熙雅擅丹青,六幅畫繪得甚為生動,只是吳三桂、葛爾丹王子、桑結喇嘛四人他沒見過,相貌不像,其餘人物卻個個神似,尤其韋小寶一幅憊懶頑皮的模樣,更是維妙維肖。六幅畫上沒寫一個字,韋小寶自然明白,那是自己所立六件大功。和康熙玩鬧比武本來算不得是什麼功勞,但康熙心中卻是念念不忘。至於炮轟神龍教、擒獲假太后、捉拿吳應熊等功勞,相較之下便不足道了。

韋小寶只看得怔怔發獃,不禁流下淚來,心想:「他費了這麼多功夫畫這六幅圖畫,記著我的功勞,那麼心裡是不怪我了。」

溫有方等了好一會,說道:「你瞧清楚了嗎?」韋小寶道:「是。」溫有方拆開第二個黃紙封套,道:「宣讀皇上密旨。」取出一張紙來,讀道:「小桂子,他媽的,你到那裡去了?我想念你得緊,你這臭傢伙無情無義,可忘了老子嗎?」

韋小寶喃喃的道:「我沒有,真的沒有。」中國自三皇五帝以來,皇帝聖旨中用到「他媽的」三字,而皇帝又自稱為「老子」,看來康熙這道密旨非但空前,抑且絕後了。你不聽我話,不肯去殺你師父,又拐帶了建寧公主逃走,他媽的,你這不是叫我做你的便宜大舅子嗎?不過你功勞很大,對我又忠心,有什麼罪,我都是饒了你。我就要大婚啦,你不來喝喜酒,老子實在不快活。我跟你說,來你乖乖的投降,立刻到北京來,我已經給你另外起了一座伯爵府,比先前的還要大得多……」

韋小寶心花怒放,大聲道:「好,好!我立刻就來喝喜酒。」

溫有方繼續讀道:「咱們話兒說在前頭,從今以後,你如再不聽話,我非砍你的腦袋不可了,你可別說我騙了你到北京,又來殺你。你姓陳的師父已經死了,天地會跟你再沒什麼干係,你得出點力氣,把天地會給好好滅了。我再派你去打吳三桂。建寧公主就給你做老婆。日後封公封王,升官發財,有得你樂子的。小玄子是你的好朋友,又是你師父,鳥生魚湯,說過的話死馬難追,你給我快快滾回來罷!」

溫有方讀完密旨,問道:「你都聽明白了?」韋小寶道:「是,都聽明白了。」溫有方將密旨伸入燈籠,在蠟燭上點燃了,取出來燒成了一團灰燼。韋小寶瞧著那道密旨燒成火焰,又火滅灰,心中思潮起伏,蹲下身來,撥弄那堆灰燼。

溫有方滿臉堆笑,請了個安,笑道:「韋大人,皇上對你的寵愛,那真是沒得說的。小的今後全仗你提拔了。」

韋小寶黯然搖頭,尋思:「他要我去滅天地會。這件事可太也對不起朋友。要是我這種事也干,豈不是跟吳三桂、風際中一般無異,也成了大漢奸、烏龜王八蛋?小玄子這碗飯,可不是容易吃的。這一次他饒了我不殺,話兒卻說得明明白白,下一次可一定不饒了。但我如不肯回去,不知他又怎樣對付我?」問道:「我要是不回北京,皇上要怎麼樣?叫你們抓我回去,還是殺了我?」

溫有方滿臉詫異之色,說道:「韋大人不奉旨?那……那有這等事?這……這不是……唉,違旨的事,那是說也說不得的。」

韋小寶道:「你跟我說老實話,我要是不奉旨,那就怎樣?」溫有方搔了搔頭,說道:皇上只吩咐小的辦兩件事,一件事是將一道理密旨交給韋大人,另一件是待韋大人看了第一道密旨後,再拆閱另一道理密旨宣讀。這密旨里說的什麼說,小的半點小懂。其餘的事,那是更加不知道了。」

韋小寶點點頭,走到王進寶身前,說道:「王三哥,皇上的密旨,是要我回京辦事,可是……可是你瞧,公主的肚子大得很了,我當真走不開。要是不奉旨回京,皇上要你怎樣對付我?」心想:「先得聽聽對方的價錢。倘若說是格殺勿論,我就投降,否則的話,不妨討價還價。」

王進寶道:「皇上只差屬下到各處海島尋訪韋都統,尋到之後,自有溫公公宣讀密旨。以後的事,屬下自然一切聽憑韋都統差遣。」

韋小寶大喜,道:「皇上沒有叫你捉我、殺我?」王進寶忙道:「沒有,沒有,那有此事?皇上對韋都是統看重得很。韋都統一進京,定然有大用,不做尚書,也做大將軍。」韋小寶道:「王三哥,不瞞你說,皇上要我回京,帶人去滅了天地會。我是天地會的香主,這等殺害朋友的事,是萬萬干不得。」王進寶為人極講義氣,對韋小寶之事也早已十分清楚,聽他這麼說,不禁連連點頭,心想為了升官發財而出賣朋友,那連豬狗都不如。

韋小寶又道:「皇上待我恩重如山,可是吩咐下來的這件事,我偏偏辦不了。我不敢去見皇上的面,只好來世做牛做馬,報答皇上的大恩了。你見到皇上,請你將我的為難之處,分說分說。本來嘛,忠義不能兩全,做戲是該當自殺報主,雖然割脖子痛得要命,我無可奈何,也只好盡忠報國了。」

王進寶將心比心,自己倘若遇此難題,也只有出之以自殺一途,既報君知遇之恩,亦不負朋友相交之義,急忙勸道:「韋都統不可出此下策,咱們慢慢的想法子。待屬下將都統這番苦衷回稟皇上。張提督、趙總兵、孫副將幾位,這幾個月來都是立了些功勞,很得皇上看重,大伙兒拼著前程不要,無論如何要為韋都統磕頭求情。」

韋小寶見他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心中暗暗好笑:「要韋小寶自殺,那真是日頭從西天出了。別說自殺,老子就割自己一個小指頭兒也不會幹。再說,小玄子要殺我就殺,要饒我就饒,他自己可不知道多有主意,憑你們人磕幾個頭,又管什麼?」但見他義氣為重,心下也自感激,握住了他手,說道:「既是如此,就煩王三哥奏告皇上,說韋小寶左右為難,橫劍自刎,幸蒙你搶救才不得死。」

王進寶道:「是,是!」心想溫太監就在旁邊,一切親眼目睹,如此欺君,只怕要拆穿西洋鏡,不由露出為難之色。韋小寶哈哈大笑,說道:「王三哥不必當真,我是說笑呢。皇上深知韋小寶的為人,自殺是挺怕痛的。你一切據實回奏罷。」王進寶這才放心。

韋小寶心想倘若坐他船隻回歸中原,再逃之夭夭,皇上定要降罪,多半會殺了他的頭,自己如出言求懇,他在勢不能拒絕,可是那拇免太對不起人了,說道:「咱們正事說完啦。王三哥,兄弟在這荒島上,很久沒有賭錢了,實在沒趣之極,咱們來擲兩把怎樣?」

王進寶大喜,他賭癮之重,絕不下於韋小寶,當沒有對手之時,往往左手和右手賭,當下連聲稱好,迫不及待,命手下兵士搬過一塊平整的大石,六名兵士高舉燈籠火把在旁照看,呼么喝六,便和韋小寶賭了起來。不久溫有方,以及幾名參將、游擊也加入一起擲骰,圍在大石旁的越來越多。

沐劍屏看得疑竇滿腹,悄悄問方怡道:「師姐,他們為什麼擲骰子?難道輸了的便……便……可是他們都是男人啊。」方怡噗哧一聲,低聲道:「那個輸了,那個便來陪你。」沐劍屏雖不明世務,卻也知決無此事,伸手到方怡腋窩呵癢,二女笑成一團。

一場賭博,直到天明方罷。韋小寶面前的銀子堆成了高高的三堆,一來手氣甚旺,二來大出花樣,眾官兵十個倒有九個輸了。韋小寶興高采烈,一轉眼間,只見公主、阿珂、沐劍屏三女已倚在石上睡著了,蘇荃、方怡、雙兒、曾柔四人睡眼惺忪,強自支撐著在旁相陪,不由心感歉仄,將面前的三大堆銀子一推,說道:「王三哥,這裡幾千兩銀子,請你代為賞了給眾弟兄罷。各位來到荒島之上,沒什麼款待的,實在不好意思。」

眾官兵本已輸得個個面如土色,一聽之下,登時歡聲雷動,齊聲道謝。王進寶吩咐官兵划了小艇回船,將船上的米糧、豬羊、好酒、藥物,以及碗筷、桌椅、鍋鑊、菜刀等物一艇艇的搬上島來。又指揮官兵在林中搭了幾大間茅屋。人多好辦事,幾百名官兵落力動手,數日之間,通吃島上諸事燦然齊備,這才和韋小寶別過。

溫有方臨別時,才知這島名叫通吃島,不由得連連跺腳嘆氣,說道早知如此,定要請韋小寶讓他推幾鋪庄,在通吃島上做閑家打庄,豈有不給通吃之理?

過得十餘日,阿珂先產下一子,次日蘇荃又產下一子。公主卻過了一個多月,才生下一女,她見人家生的都是兒子,自己卻偏偏生了個女兒,心中生氣,連哭了數日。韋小寶不住安慰,說自己只喜歡女兒,不愛兒子,這才哄得她破涕為笑。

三個嬰兒倒有七個母親,雖然人人並無育嬰經驗,七手八腳,不免笑話百出,但三個嬰兒倒也都甚壯健活潑。眾女恭請韋小寶題名。韋小寶笑道:「我瞎字不識,要我給兒子、姑娘取名字,可為難得很了。這樣罷,咱們來擲骰子,擲到什麼,便是什麼。」

當下拿起兩粒骰子口中念念有詞:「賭神菩薩保佑,給取三個好點兒的名字。第一個!擲了下去,一粒六點,一粒五點,是個虎頭。」第二次擲了個一點和六點,湊成個「銅錘么六」,老二叫作「韋銅錘」。

第三次擲下去,第一粒骰子滾出兩點,第二粒骰子轉個不停,終於也是個兩點,湊成一張「板凳」。韋小寶一怔之下,哈哈大笑,說道:「咱們大姑娘的名字可古怪了,叫作 韋?宓? !」眾女無不愕然。

公主怒道:「難聽死了!好好的閨女,怎能叫什麼板凳、板凳的,快另擲一個。」

韋小寶道:「賭神菩薩給取的名字,怎麼能亂改?」將女嬰抱了過來,在她臉上嗒的一聲,親了個吻,笑道:「韋板凳親親小寶貝,這名字挺美啊。」

公主怒道:「不行,不行!說什麼也不能叫板凳。孩子是我生的,這樣難聽的名字,我可不要。」韋小寶道:「哼,孩子是你生的,你一個人生得出來嗎?」公主搶過骰子,說道:「我來擲,擲了什麼,就叫什麼。」韋小寶無奈,只得由她,說道:「好罷,這一次可不許賴!倘若也擲了虎頭、銅錘呢?」公主道:「跟她哥哥一樣,也叫虎頭、銅錘好了。」把骰子在掌中不住搖動,說道:「賭神菩薩,你如不給我閨女取個好名兒,我砸爛了你這兩粒臭骰子。」

一把擲下,兩粒骰子滾了幾滾,定將下來,天下事竟有這麼巧,居然又都是兩點,仍是一張「板凳」。公主口瞪目呆之餘,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眾人又是驚訝,又是好笑。蘇荃笑道:「妹子你別著急!兩點是雙,兩個兩點是雙雙。咱們閨女叫作 韋雙雙 ,你瞧好不好呢?」雙兒也很喜歡,將韋雙雙接過去抱在懷裡,著實親熱。沐劍屏笑道:「雙兒妹妹,你這樣愛她,快喂她奶吃呀。」雙兒紅著臉啐了一口,道:「還是你喂!」伸手去解她衣扣。沐劍屏急忙逃走。眾女笑成一團。

通吃島上添了三個嬰兒,日子過得更加熱鬧。自從王進寶送了大批糧食用具之後,諸物豐足,不必日日漁獵,只是興之所至,想吃些新鮮魚蝦野味,才去動手。初時大家也還擔心康熙如韋小寶不至,天威不測,或有後患,但過得數月,一無消息,也就漸漸不將這事放在心上了。

到得這年十二月間,康熙差了趙良棟前來頒旨,皇帝立次子允(礻乃)為皇太子,大赦天下,韋小寶晉爵一級,封為二等通吃伯。

韋小寶設宴請趙良棟吃酒,席上趙良棟說起討伐吳三桂的戰事,說道吳三桂兵將厲害,王師諸處失利。韋小寶道:「趙二哥,請你回去奏知皇上,說我在這裡實在悶得無聊,還是請皇上派我去打吳三桂這老小子去罷。」趙良棟道:「皇上早料到爵爺忠君愛國,得知吳逆猖獗,定要請纓上陣。皇上說道,韋小寶想去打吳三桂,那也可以,不過他得給我先滅了天地會。否則的話,還是在通吃島上釣魚捉烏龜罷。」

韋小寶眼圈紅了,險些哭了出來。

趙良棟道:「皇上說,從前漢朝漢光武年輕的時候,有個好朋友叫做嚴子陵。漢光武做了皇上之後,這嚴子陵不肯做大官,卻在富春江上釣魚。皇上又說,從前周武王的大臣姜太公,也在渭水之濱釣魚。周武王、漢光武都是古時候的好皇帝,可見凡是好皇帝,總得有個大官釣魚。皇上說道:皇上要做鳥生魚湯,倘若韋爵爺不給他在這裡捉鳥釣魚,皇上怎做得成鳥生魚湯呢?韋爵爺,屬下是個粗人,為什麼皇上要派爵爺在這裡捉鳥釣魚,實在不大明白。不過皇上英明得很,想來其中必有極大的道理。」

韋小寶道:「是,是!」只有苦笑。明知康熙是開自己的玩笑,看來自己如果不答應去滅天地會,皇帝是要自己在這裡釣一輩子的魚了。這五百名官兵說是在保護公主,其實是獄官獄卒,嚴加監視,不許自己離島一步。他越想越悲苦,一席酒筵草草終場,竟然酒後賭錢也不賭了,回到房中,怔怔的落下淚來。

七位夫人見到韋小寶哭泣,都感驚訝,齊聲慰問。他將康熙這番話說了。公主怒道:是啊!皇帝哥哥真要升你的官爵,從三等伯升為二等伯就是了,那有什麼 二等通吃伯 的道理。咱們大清只有昭信伯、威毅伯,要不然就是襄勤伯、承恩伯,你本來是三等忠勇伯,那就挺好,這 通吃伯 三字,明明是取笑人。他……他……一點也不把我放在心上。」

韋小寶道:「通吃伯倒也沒什麼,這通吃島的名字是我自己取的,也不能怪皇上。我是通吃島島主,自然是通吃伯了,總是比 通賠伯 好得多。荃姐姐,你怎麼生想個法子,咱們逃回中原去,我……我實在是想念我媽媽。」

蘇荃搖頭道:「這件事可實在難辦,只有慢慢等等機會罷。」

韋小寶拿起茶碗,嗆啷一聲,在地上摔得粉碎,怒道:「你就是不肯想法子,好,我將來一個人悄悄溜了,大家可別怪我。我……我……我寧可去麗春院提大茶壺做王八,也不做這他媽的通吃伯,這可把人悶都悶死了。」

蘇荃也不生氣,微笑道:「小寶,你別著急,總有一天,皇上會派你去辦事。」

韋小寶大喜,站起來深深一揖,道:「好姐姐,我跟你陪不是了。快說,皇上會派我去辦什麼事?只要不是打天地會,我……我什麼事都干。」

公主道:「皇帝哥哥要是派你去倒便壺、洗馬桶呢?」

韋小寶怒道:「我也干。不過天天派你代做。」公主見他脾氣很大,不敢再說。

沐劍屏道:「荃姐姐,你快說,小寶當真著急得很了。」

蘇荃沉吟道:「做什麼,我是不知道。但推想皇帝的心思,總有一日會叫你去北京的。他在逼你投降,要你答應去滅天地會。你一天不答應,他就一天跟你耗著。小寶,你要做英雄好漢,要顧全朋友義氣,這一點兒苦頭總是要吃的。又要做英雄,又想聽粉頭唱十八摸,這英雄可也太易做了。」

韋小寶一想倒也有理,站起身來,笑道:「我又做英雄,自己又唱十八摸,這總可以了罷?」跟著便唱起來:「一呀摸,二呀摸,摸到荃姐姐的頭髮邊……」伸手向蘇荃的頭上摸去。眾人嘻笑中,一場小風波消於無形。

此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韋小寶和七女便在通吃島上耽了下去。每年臘月,康熙例必派人前來頒賞,賞賜韋小寶的水晶骰子、翡翠牌九、諸般鑲金嵌玉的賭具不計其數。幸好通吃島上多了五百名官兵,韋小寶倒也不乏賭錢的對手。

這一年孫思克到來頒賞。韋小寶見他頭戴紅寶石頂子,穿的是一品武官的服色,知道是升了提督,忙向他恭喜:「孫四哥,恭喜你又升了官啦!」

孫思克滿臉笑容,向他請安行禮,說道:「那都是皇上恩典,韋爵爺的提拔。」

開讀聖旨,卻原來是朝廷平定三藩,雲南平西王吳三桂、廣東平南王尚之信、福建靖南王耿精忠先後削平。康熙論功行賞,以二等通吃伯韋小寶舉薦大將,建立殊勛,甚可嘉尚,特晉爵為一等通吃伯,蔭長子韋虎頭為雲騎尉。韋小寶謝恩畢,收了康熙所賞的諸般賜物,其中竟有一座大理石屏風,便是當年在吳三桂五華宮的書房中所見,是吳三桂的三寶之一。張勇、趙良棟、孫思克等也各有厚禮。

當晚筵席之上,孫思克說起平定吳三桂的經過。原來張勇在甘肅、寧夏一帶大破吳三桂大軍,屢立大功,現下已封了一等侯,加少傅,兼太子少保,官爵已遠在韋小寶之上。孫思克說張侯爺當年給歸辛樹打了一掌之後,始終不能復原,騎不得馬,也不能站立,打仗時總是坐在轎子中指揮大軍。韋小寶嘖嘖稱奇,說道:「抬轎子的可也得是勇士才行,否則張老哥大叫衝鋒,四名轎夫卻給他來個向後轉,豈不糟糕。」孫思克道:「是啊。張侯爺臨陣之時,轎子後面一定跟著刀斧手,抬轎的倘若要向後轉,大刀斧頭就砍將下來了。」

孫思克又說起趙良棟如何取陽平關、定漢中、克成都、攻下昆明,功勞甚大,皇上封他為勇略將軍、兼雲貴總督、加兵部尚銜。王進寶和他自己,也各因力戰而升為提督。韋小寶見他說得眉飛色舞,自己不得躬逢其盛,不由得怏怏不樂,但想到四個好朋友都立了大功,封大官,又好生代他們歡喜。

孫思克道:「我們幾個人常說,這幾年打仗,那是打得非常痛快,飲水思源,都是全仗皇上知遇之恩,韋爵爺舉薦之德,倘若是韋爵爺做平西大元帥,帶著我們打吳三桂,那才是十全十美了。趙二哥和王三哥常常吵架,吵到了皇上御前,連張大哥也壓他們不下。皇上幾次提到韋爵爺,說如此吵架,怎對得起你,他們兩個才不敢再吵。」

韋小寶微笑道:「他二人本來一見面就吵架,怎麼做了大將軍之後,這脾氣還不改?」孫思克道:「可不是嗎?。兩個人分別上奏章,你說我的不是,我說你的不是。幸好皇上寬宏大量,概不追究,否則的話,只怕兩個都要落個處分呢。」

韋小寶道:「吳三桂那老小子怎麼了?你有沒有揪住他辮子,踢他媽的幾腳?」孫思克搖頭道:「這老小子的運氣也真好……」韋小寶驚道:「給他逃走了?」孫思克道:「那倒不是。他到處吃敗仗,佔了的地方一處處都失掉,眼見支持不住了就想在臨死之前過一過皇帝癮,於是穿起黃袍,身登大寶,定都衡州。咱們聽得他做了皇帝,更是唏哩花啦的狠打,他幾個大敗仗一吃,又驚又氣,就嗚呼哀哉了。」韋小寶道:「原來如此。倒便宜了這老小子。」孫思克道:「吳逆死後,他部下諸將擁立了他孫子吳世(王番)繼位,退到昆明。趙二哥打到昆明,把吳逆的大將夏國相、馬寶他們都要抓來斬了。吳世(王番)自殺,天下就太平了。」

韋小寶道:「昆明有一件國寶,卻不知怎麼樣了?」孫思克道:「什麼國寶?屬下倒沒聽說過。」韋小寶道:「那是件活國寶,便是天下第一美人陳圓圓了。」孫思克笑道:「原來是陳圓圓,可沒聽到她的下落。不知是在亂軍中死了呢,還是逃走了。」韋小寶連稱:可惜,可惜!虜了她,知道是我的岳母,自然要送到通吃島來,讓她和阿珂團聚。她母女團聚也不打緊,我們岳母女婿團聚,可大大的不同。別的不說,單是聽她彈琵琶,唱唱圓圓曲、方方歌,當真非同小可。丈母娘通吃是不能吃的,不過 女婿看丈母,饞涎吞落肚 ,那總可以罷?」

宴後回到內堂,向七位夫人說起。阿珂聽說母親不知所蹤,雖然她自幼為九難盜去,不在母親身邊,但母女親情,不免也感傷心。

韋小寶勸阿珂不必擔心,說她母親不論到了什麼地方,那「百勝刀王」胡逸之一定隨侍在側,寸步不離,說道:「阿珂,這胡大哥的武功高得了不得,你是親眼見過的了,要保你母親一人,那是易如反掌。」阿珂心想倒也不錯,愁眉稍展。

韋小寶忽然一拍桌子,叫道:「啊喲,不好!」阿珂驚問:「什麼?你說我娘有危險么?」韋小寶道:「你娘倒沒危險,我卻有大大的危險。」阿珂奇道:「怎麼危險到你身上了?」韋小寶道:「胡大哥跟我是八拜之交,是結義兄弟。倘若他在兵荒馬亂之中,卻跟你娘摟摟抱抱,勾勾搭搭,可不是做了我的岳父嗎?這輩份是一塌糊塗了。」阿珂啐了一口,白眼道:「這位胡伯伯是最規矩老實不過的,你道天下男子,都像你這般,見著女人便摟摟抱抱、勾勾搭搭嗎?」

韋小寶笑道:「來來來,咱們來摟摟抱抱、勾勾搭搭!」說著張臂向她抱去。

韋小寶升為「一等通吃伯」之後,島上廚子、侍僕、婢女又多了數十人。韋虎頭身在襁褓之中,便有了「雲騎尉」的封爵。荒島生涯,竟然也是錦衣玉食,榮華富貴,只不過太也安逸無聊,韋小寶千方百計想要惹事生非,搞些古怪出來,須知不作荒唐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只可惜七位夫人個個一本正經,日日夜夜,看管甚緊,連公主這等素愛胡鬧之人,也不肯追隨他興風作浪,這位一等通吃伯縛手縛腳,只有廢然長嘆。

想起孫思克揚說征討吳三桂大小諸場戰事,有時驚險百出,有時痛快淋漓,自己卻置身事外,不能去大顯身手,實是遺憾之極;自己若在戰陣之中,決計不能讓吳三桂如此一死了之,定會想個法子,將他活捉了來,關入囚籠,從湖南衡州一直游到北京,看一看收銀子五錢,向他吐一口唾沫收銀子一兩,小孩減半,美女免費。天下老百姓恨這大漢奸切骨,我韋小寶豈有不花差花差哉?

吳三桂已平,仗是沒得打了,但天下除了打仗之外,好玩之事甚多,只要到了人多之處,自有生髮熱鬧,總而言之,須得離開通吃島;但七個夫人、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寸步不離的跟著,便如是十塊石頭吊在頸中,要想一齊偷偷離開通吃島,委實難之又難,不如撇下這十個人,自己想法子溜了罷。自從送走孫思克後,每日里就在盤算這個主意。有時坐在大石上垂釣,想像坐在大海龜背上,乘風破浪,悠然而赴中原,不亦快哉?

這一日將近中秋,波天時仍頗炎熱,韋小寶釣了一會魚,心情煩躁,倚在石上正要朦朧入睡,忽聽得有聲音說道:「啟稟韋爵爺:海龍王有請!」

韋小寶大奇,凝神看時,只見海中浮起一頭大海龜,昂起了頭,口吐人言:「東海龍王他老人家在水晶宮中寂寞無聊,特遣小將前來恭請韋爵爺赴宴,宴後豪賭一場。海龍王以珊瑚、水晶下注,陸上的銀票一概通用。」韋小寶大喜,叫道:「妙極、妙極!這位高鄰如此客氣,自然是要奉陪的。」那大龜道:「水晶宮中有一部戲班子,擅做群英會、定軍山、鍾馗嫁妹、白水灘諸般好戲。有說書先生擅說大明英烈傳、水滸傳諸般大書。又有無數歌女,各種時新小調,嘆五更、十八摸、四季相思無一不會。海龍王的七位夫人個個花容月貌,久慕韋爵爺風流伶俐,都盼一見。」

韋小寶只聽得心癢難搔,連道:「好,好,好!咱們這就去罷。」

那大龜道:「就請爵爺坐在小的背上,擺駕水晶宮去者。」

韋小寶翻身縱身一躍,坐上大龜之背。那大龜分開海波,穩穩游到了水晶宮。東海龍王親自在宮外迎接,攜手入宮。南海龍王已在宮中相候。

歡宴之間,又有客人絡繹到來,有豬八戒和牛魔王兩個妖精,張飛、李逵、牛皋、程咬金四位大將,紂王、楚霸王、隋煬帝、明正德四位皇帝。這四帝、四將、一豬一牛二龍四位神魔,個個都是古往今來、天上地下兼海底最糊塗的大羊牯。

宴後開賭,韋小寶做莊,隨手抓牌,連連作弊,每副牌不是至尊寶,就是天一對,只贏得那十二人哇哇大叫,金銀財寶輸盡皆堆在韋小寶身前,最後連紂王的妲己、正德皇帝的李鳳姐,以及豬八戒的釘耙、張飛的丈八蛇矛也都贏了過來。

待得將李逵的兩把板斧也贏過來時,李逵賭性不好,一張黑臉只脹得黑里泛紅,大喝一聲:「賊廝鳥,做人見好就該收場了。你贏了人家婆娘,也不打緊,卻連老子的吃飯傢伙也贏了去,太也沒有義氣。」一把抓住韋小寶的胸口,提起醋缽大的拳頭,打將下來,砰的一聲,打在他耳朵之上,只震得他耳中嗡嗡作響。

韋小寶大叫一聲,雙手一提,一根釣絲甩了起來,釣魚鉤鉤在他後領之中,央猛拉之下,魚鉤入肉,全身跟著跳起。

瞬時之間,什麼李逵、張飛、海龍王全都不知去向,待得驚覺是南柯一夢,卻又聽得砰的一聲大響,起自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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