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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記 第四十六回 千里帆檣來域外 九霄風雨過城頭(2)- 鹿鼎記

林興珠又說,施琅帶兵登陸後,倒也守信,並不難為鄭氏子孫,還親自到鄭成功的延平王廟去致祭,痛哭了一場。洪朝道:「他祭文中有幾句話說:「自同安侯入台,台地始有居人。逮賜姓啟土,始為岩疆,莫敢誰何?今琅賴天子威靈,將帥之力,克有茲土,不辭滅國之誅,所以忠朝廷而報父兄之職分也。獨琅起卒伍,與賜姓有魚水之歡,中間微隙,釀成大戾。琅與賜姓翦為仇鬲,情猶臣主。廬中窮士,義所不為。公義私恩,如此而已。」這幾句話倒也傳誦一時。」韋小寶問:「他嘰哩咕嚕的說些什麼?」洪朝道:「『廬中窮士』就是伍子胥,當年伍子胥滅了楚國,將楚平王的屍體從墳里掘出來,鞭屍三百,以報殺父殺兄之仇。施琅說他決不幹這種事。」

韋小寶冷笑道:「哼,他敢么?國姓爺雖已死了,他還是怕得要命。他敗了鄭家基業,只怕國姓爺的英魂找他為難,於是去國姓爺廟裡磕頭求情。這人姦猾得很,你們別上了他的當。」林洪二人齊聲稱是。

韋小寶道:「伍子胥的故事,我倒也在戲文里看過的,有一齣戲伍子胥過昭關,一夜之間把頭髮嚇得白了,是不是?」洪朝道:「是,是。爵爺記性真好。」韋小寶很久沒聽人說故事了,當下問起伍子胥的前後事迹。難得這洪朝當年考過秀才,雖然沒考上,肚裡卻著實有些墨水,於是一五一十的詳細說了。韋小寶聽得津津有味,說道:「我在這荒島上,實在無聊得緊,幸虧兩位前來給我說故事解悶。最好你們多住幾天,不忙便去。」

林興珠道:「我們是台灣降將,昨天說話中可得罪了施將軍。施將軍要對付我們,便如捏死兩隻螞蟻,只須隨便加一個心懷反覆、圖謀不軌的罪名,立刻便可先斬後奏。就算斬了不奏,也不會有人追問。韋大人,請你跟施將軍說說,就留了我們二人服侍你罷。」韋小寶大喜,問道:「洪大哥你以為如何?」洪朝道:「昨兒晚上卑職和林大哥仔細商量,若不得韋大人救命,我二人勢必死無葬身之地。」韋小寶道:「二位跟了我,一切可得聽我的。」林洪二人一齊躬身,說道:「韋大人不論吩咐什麼,卑職唯命是從。」

韋小寶甚喜,心想:「有了這兩個好幫手,就有法子離開這鬼地方了。」

康熙派彭參將帶兵守衛通吃島,事先曾有嚴旨,決不能讓韋小寶及其家人離島一步。彭參將腦筋並不甚靈,也無多大本事,但對皇上的聖旨,卻是連殺他十七八次頭也不敢有絲毫違背。康熙要他牢牢的看守,他便牢牢的看守。韋小寶要取他性命,只是一舉手之勞,但就算將這五百零一名看守的兵將殺得乾乾淨淨,沒有船隻,終究不能離島。林洪二人是水師宿將,弄船航海,必有本事。

當晚又宴請施琅,這次只邀林興珠、洪朝二人作陪。說了一會閑話,韋小寶道:「施將軍,你在這裡總得住上一兩個月罷?」施琅道:「卑職原想多住些日子,好常常聽大人教誨。不過台灣初定,不能離開太久,明天就要向大人告辭了。」韋小寶道:「你說想多些日子跟我在一起,好常常聽我教誨,不知是真話呢,還是說來討我歡喜的?」施琅道:「自然千真萬確,是卑職打心坎里說出來的話。當年卑職追隨大人,兵駐通吃島,炮轟神龍教,每日里恭聆大人教導,跟著大人一起喝酒賭錢說笑話,那樣的日子,可開心得很了。」

韋小寶笑道:「如果能再過那樣的日子,你開不開心?」施琅道:「那自然開心啊。日後皇上派了大人軍國重任的大差事,卑職還是要討令跟隨大人的。」韋小寶點頭道:「那很容易,你要追隨我,聽我說笑話,半點兒也不難。咱們明天就一起去台灣罷。」

施琅大吃一驚,站起身來,顫聲道:「這……這……這件事未奉皇上聖旨,卑職不敢奉命。還請……還請大人原諒。」

韋小寶笑道:「我又不是去台灣想幹什麼,只是聽你們說得熱鬧,國姓爺在台南、台北開疆闢土,新造了一個花花世界,我想親眼瞧瞧。到了台灣,你不是就可常常聽到我的教誨么?這話是你自己親口說的。我不過看你為人很好,從前又跟過我,咱們是老上司、老部下,交情非同尋常,這才勉強想個法子,來答應你的請求。我去台灣玩玩,一兩個月就回來了,神不知鬼不覺的,只要你不說、我不說,皇上也不會知道。」


施琅神色尷尬,躬身道:「韋大人,這件事實在為難得很了。大人有命,卑職本當遵奉,只不過倘若皇上怪罪下來,實有大大的不便。卑職如果不奏告,那是犯了欺君大罪,卑職是萬萬不敢的。」

韋小寶笑道:「請坐,請坐,施將軍,你既不肯,那也是小事一椿,不用再說了。」施琅如釋重負,連聲稱是,坐回席中。韋小寶笑道:「說到欺君之罪,不瞞你說,我欺瞞皇上的事倒也做過幾椿,不過皇上寬宏大量,知道之後也不過罵上幾句,沒什麼大不了的。」施琅道:「是,是。大家都說,皇上對韋大人深恩厚澤,真是異數。君臣如此投緣,實是曠古未有。但像卑職這種沒福分的小將外臣,那是萬萬不敢跟韋大人學的。」

韋小寶微笑道:「施將軍嘴裡說得好象十分膽小,其實我瞧啊,你的膽子倒是很大的。聽說施將軍攻下台灣後,做了一篇祭文去祭國姓爺,可是有的?」

施琅道:「回大人:『國姓爺』這三字,是說不得的了,現下的國姓是愛新覺羅。咱們提到鄭成功時,要是說得客氣些,只能說是『前明賜姓』。因此卑職的那篇祭文中,只說『賜姓』二字,決計不敢大膽犯忌。」他料知不答應帶同韋小寶去台灣,這小鬼必定雞蛋里找骨頭,硬要尋自己的岔子。『國姓爺』三字是大家都說慣了的,可是鄭成功得明朝賜姓為朱,他的國姓是明朝的國姓,不是清朝的國姓,韋小寶倘若抓住這三個字大做文章,說他念念不忘姓朱是國姓,申報朝廷,這件事可大可小,說不定會釀成大禍,因此上搶先辯白。

其實韋小寶沒半點學問,這些字眼上的關節,他說什麼也想不到,經施琅一辯,反而抓到了把柄,說道:「施將軍曾受明朝的爵祿,念念不忘前朝的賜姓,那也怪不得。倘若真是忠於我大清,應當稱鄭成功為『逆姓』、『匪姓』、『狗姓』才是。」

施琅低頭不語,心中雖十二分的不以為然,但覺不宜就此事和他多所辯論,稱鄭成功為『賜姓』,果然還是不免有不忘前朝之意。

韋小寶道:「施將軍那篇祭文,定是做得十分好的了,念給我聽聽成不成?」

施琅只會帶兵打仗,那裡會做什麼祭文,這篇祭文是他幕僚中一名師爺做的。這師爺頗有才情,這篇祭文做得情文並茂,辭意懇切,施琅曾聽不少人讚揚,心中得意,將其中許多句子記熟在胸,向人炫耀,當下便道:「卑職胡謅了幾句,倒教韋大人見笑了。」於是將祭文中的幾段要緊文字背了出來。

韋小寶聽他背完了「獨琅起卒伍,與賜姓有魚水之歡,中間微嫌,釀成大戾。琅與賜姓翦為仇鬲,情猶臣主。廬中窮士,義所不為。公義私恩,如此而已。」那一段,點頭贊道:「好文章,好文章。這篇文章,別說殺了我頭也做不出來,就是人家做好了要我背上一背,只怕也得讀他十天八天。施將軍文武全才,記性極好,佩服,佩服。」

施琅臉上微微一紅,心道:「你明知我做不出,是別人做了,我讀熟了背出來的。這般譏刺於我,那也不必跟你多說。」

韋小寶道:「廬中窮士,說的是伍子胥。當年他從楚國逃難去吳國,來到江邊,一個漁翁渡他過江,去拿飯給他吃,伍子胥怕追兵來捉拿,躲在江邊的蘆草叢裡。漁翁回來,見蘆中躲得有人,便叫道:『蘆中人,蘆中人,豈非窮士乎?』後來伍子胥帶領吳兵,攻破楚國,將楚平王的屍首從墳墓中掘了出來,鞭屍三百,以報殺他父兄這仇。賜姓……鄭成功曾殺我父兄妻兒,台灣人怕我破台之後,也會掘屍報仇。卑職這篇祭文中說,這種事我是決計不做的,鄭成功在天之靈可以放心,台灣軍民也不必顧慮。」

韋小寶道:「原來如此。施將軍是在自比伍子胥。」

施琅道:「伍子胥是大英雄、大豪傑,卑職如何敢比?只不過伍子胥全家遭難,他孤身一人逃了出去,終於帶兵回來,報了大仇。這一節,跟卑職的遭遇也差不多罷了。」

韋小寶點頭道:「但願施將軍將來的結局,和伍子胥大大不同,否則可真正不妙了。」

施琅登時想到,伍子胥在吳國立了大功,後來卻為吳王所殺,不由得臉色大變,握著酒杯的一隻手不由得也顫抖起來。

韋小寶搖頭道:「聽說伍子胥立了大功,便驕傲起來,對吳王很不恭敬。施將軍,你自比伍子胥,實在是非常不妥當的。你那篇祭文,當然早已傳到了北京城裡,皇上也必已見到了,要是沒人跟你向皇上分說分說,我瞧,嘿嘿,唉,可惜,可惜,這一場大功只怕要付於流水……」施琅忙道:「大人明鑒:卑職說的是不做伍子胥,可不敢說要做伍子胥,這……中間是完……完全不同的。」

韋小寶道:「你這篇祭文到處流傳,施將軍自比伍子胥,那是天下皆知的了。」

施琅站起身來,顫聲道:「皇上聖明,恩德如山,有功的臣子盡得保全。卑職服侍了一位好主子,比之伍子胥,運氣是好得多了。」

韋小寶道:「話是不錯的。伍子胥到底怎樣居心,我是不大明白。不過我看過戲文,吳王殺他之時,伍子胥說,將我的眼睛挖出來嵌在城門上,好讓我見到越兵打進京城來,見到吳國滅亡,後來好象吳國果然是給滅了。施將軍文武全才,必定知道這故事,是不是啊?」

施琅不由得一股涼意從背脊骨上直透下去,他起初只想到伍子胥立大功後為吳王所殺的不祥史事,已然大為不安,還沒想到伍子胥臨死時的那幾句話。自己那篇祭文中說「蘆中窮士,義所不為」,雖說是不做伍子胥之事,但自比伍子胥之意,卻是昭昭在人耳目,祭文中提到伍子胥,說的只是「鞭屍報仇」,那料到韋小寶竟會拉扯到「詛咒亡國」這件事上去,如此大大犯忌的罪名,一給人加到自己頭上,當真糟不可言。韋小寶這番言語,只要傳進了皇帝耳里,就算皇上聖明,並不加罪,心裡一定不痛快,自己再盼加官晉爵,從此再也休想了。要是皇帝的親信如韋小寶之流再火上加油、挑撥一番,說自己心存怨望,譏刺朝廷誅殺功臣,項頸上這一顆人頭,可實在難保之極。

一時思如潮湧,自恨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去祭鄭成功,更不該叫師爺做這篇祭文,以致給這精靈古怪的小鬼抓住了痛腳。他獃獃的站著發傻,不知說什麼話來分辯才好。

韋小寶道:「施將軍,皇上親政之後,所做的第一件大事是什麼?」施琅道:「是誅殺奸臣熬拜。」韋小寶道:「是啊。熬拜固然是奸臣,可是他是顧命大臣,當年攻城破敵,於我大清大大有功。皇上曾說:『我殺了熬拜,只怕有人說我不體恤功臣,說什麼鳥、什麼弓的。』那是什麼話啊?我可說不上來了。」施琅道:「是鳥盡弓藏。」韋小寶道:「對了,連你也這麼說……」施琅忙道:「不,不,我不是說皇上,說的是一句成語。」韋小寶道:「你是說一句成語,來形容皇上殺熬拜。」施琅急道:「大人問我是一句什麼成語,卑職不過回答大人的問話,可萬萬不敢……不敢訕謗皇上。」

韋小寶雙目凝視著他,只瞧得施琅心慌意亂。

自古以來,做臣子的倘若自以為功大賞薄,皇帝必定甚是痛恨,臣子不必口出怨言,只要「心存怨望」四字,就是殺頭的罪名。施琅心意彷徨之際,給韋小寶誘得說出了「鳥盡弓藏」四字,話一出口,立知不妙,可是已經收不回來了,何況除韋小寶外,尚有林興珠、洪朝二人在側,要想抵賴,也無從賴起。

韋小寶道:「施將軍說「鳥盡弓藏」,這句話是不是訕謗皇上,我是不懂的。朝廷里有學問的大學士、尚書、翰林很多,咱們不妨請他們去評評。不過我跟著皇上的日子不少,好象皇上愛聽人說他是鳥生魚湯,卻不愛聽人說他鳥盡弓藏。同是兩隻鳥,這中間只怕大不相同,一隻是好鳥,一隻是惡鳥。是不是啊?」

施琅又驚又怒,心想一不做,二不休,你如此誣陷於我,索性將你三人盡數殺了,也免得留下了禍根;言念及此,不由得眼中露出凶光。

韋小寶見他突然面目猙獰,心中不禁一寒,強笑道:「施將軍一言既出,死馬難追。你眼前有兩條路可走。第一條,立即將我和林洪二人殺了,再將我眾夫人和兒子都殺了,然後兵發台灣,自立為王。只是你所帶的都是大清官兵,不見得肯跟隨你一起造反,台灣的軍民也未必服你。」

施琅心中正在盤算這件事,聽得他一語道破,凶焰立斂,忙道:「卑職絕無此意,大人不可多疑,加重卑職的罪名。但不知大人所說的第二條路是什麼,還請大人開恩指點。」

韋小寶聽他口氣軟了,登時心中一寬,架起了腳搖上幾搖,說道:「第二條路,那就須得兄弟和林洪二位幫個忙才成。剛才施將軍說到皇上之時,確是說了個『鳥』字,恭頌皇上鳥生魚湯,那好得很啊。兄弟日後見到皇上,定說施將軍忠字當頭,念念不忘皇恩浩蕩,閑談之中,常說伍子胥忘恩負義,吳王發兵幫他報了殺父大仇,以後差他無論幹什麼,自該火里火里去,水裡水裡去,如何可以口出怨言,心懷不滿?當年施將軍倘若做了伍子胥,不但保得吳王江山萬萬年,別說西施這樣的美人能保住,連東施、南施、中施,也一古腦兒都搶了來獻給吳王。伍子胥念念不忘的只是自己,施將軍念念不忘的,卻是我大清聖明天子。好心必有好報,皇上論功行賞,施將軍自然也是公侯萬代了。」

這一番話只把施琅聽得心花怒放,急忙深深一揖,說道:「若得大人在皇上跟前如此美言,卑職永遠不敢忘了大人的恩德。」

韋小寶起身還禮,微笑道:「這些話說來惠而不費,要是我心情好,自然也會奏知皇上的。」

施琅心想:「若不讓你去台灣走一遭,你這小子的心情怎麼好得起來?」坐回椅中,說道:「台灣初平,人心未定。卑職想奏明皇上,差遣一位位尊望重的大員,前去宣示聖上的德音,安撫百姓。這一位大員,自然以韋大人最為適宜。卑職立刻拜表,奏請皇上降旨,委派大人前赴台灣宣撫。」

韋小寶搖頭道:「你拜表上京,待得皇上旨意下來,這麼一來一往,幾個月的時候拖了下來,只怕傳入皇上耳中的閑言閑語,沒有一千句,也有八百句了。這種事情,是差不得一時三刻的。最好施將軍立刻請一位皇上親信的大員,同去台灣偵查,方能證明你絕無在台灣自立為王的用心。外邊傳說你鏈名號也定下了,叫作什麼『大明台灣靖海王』,是不是?」

施琅聽到『大明台灣靖海王』七字,不由得嚇了一跳,心想你在荒島之上,聽得到什麼流言,自然是你信口編出來的,但這話一傳到北京,朝廷定是寧可信其有,不會信其無,自己這可死無葬身之地了,忙道:「這是謊言,大人萬萬不可聽信。」

韋小寶淡淡的道:「是啊,我和你相識已久,自然是不信的。不過施將軍平台,殺的人多,冤家一定結了不少。你的仇人要中傷你,我看也是防不勝防,難以辯白。常言說得好:朝里無人莫做官。不知朝里大老,那一位是肯拼了身家性命,全力來維護施將軍的?」

施琅心中更是打了個突,自己在朝中並無有力之人撐腰,否則當年也不會在北京投閑置散,到處鑽營而無門路可走,真能給自己說得了話的,也只有眼前這位韋大人,當下咬了咬牙,說道:「大人指點,卑職感激不盡。既然事勢緊迫,卑職斗膽請大人明日啟程,前赴台灣查明真相。」

韋小寶大喜,但想是你來求我,不妨刁難刁難,說道:「憑著咱哥兒倆的交情,為了替施將軍辯冤,辛苦一趟也沒什麼。就是我在島上住得久了,再出海只怕會暈船。同時我的妻子兒女天天都在身邊,也不捨得跟他們分離。」

施琅肚裡暗罵:「你不知出過多少次海了,也從來沒見你暈過他媽的什麼船!」賠笑道:「大人的眾位夫人、公子和小姐,自然陪同一起前往。卑職挑最大的海船請大人乘坐,這些日子海上並無風浪,大人盡可放心。」韋小寶皺眉道:「既然如此,兄弟也只好勉為其難,為施將軍走一遭了。」施琅連聲稱謝。

次日韋小寶帶同七位夫人,兩個兒子虎頭、銅錘,一個女兒雙雙,上了施琅的旗艦。彭參將待要阻攔,施琅當即下令,將他綁在一棵大樹之上。眾船啟碇開行。

韋小寶望著居住數年的通吃島,笑道:「莊家已經離島,這裡不能再叫通吃島了,咱們得改個名字才成。」施琅道:「正是。大人請看改個什麼名字最好?」韋小寶想了想,說道:「皇上曾派人來傳旨,說周文王有姜太公釣魚,漢光武有嚴子陵釣魚,凡是聖明天子,必有個忠臣釣魚。皇上派了我在這裡釣魚,咱們就叫它為『釣魚島』罷。」施琅鼓掌稱善,說道:「大人這名字取得再好也沒有了,一來恭頌皇上好比周文王、漢光武,二來顯得大人既如姜太公這般文武全才,又如嚴子陵這般清高風雅。對,對,咱們以後就叫它為釣魚島。」

韋小寶笑道:「只不過我這通吃侯要改名為釣魚侯了,日後再陞官進爵,叫作什麼釣魚公,口采就不怎麼好了。」施琅笑道:「漁翁得利,大有所獲,口採好得很啊。」韋小寶點點頭道:「皇上封了我做通吃伯、通吃侯,我覺得倒也好聽,我的幾位夫人卻不大樂意。日後奏請皇上改為釣魚侯,說不定大家都高興了。」

施琅肚裡暗暗好笑,心想:「什麼通吃伯、通吃侯,都是皇上跟你尋開心的,只當你是個弄臣,全無尊重之意。就算改為釣魚侯,又有什麼好聽了?」口中卻道:「自古道漁樵耕讀,漁翁排名第一,讀書人排在第四。釣魚公、釣魚王的封號,可比狀元翰林尊貴得多。」

至於這釣魚島是否就是後世的釣魚台島,可惜史籍無從稽考。若能在島上找到韋小寶的遺迹,當知在康熙初年,該島即曾由國人長期居住,且曾派兵五百駐紮。

不一日,韋小寶乘坐施琅的旗艦,來到台灣,在安平府上岸。沿途林興珠和洪朝指點當年鄭成功如何進兵,如何大破紅毛兵,韋小寶聽得津津有味。施琅既帶了他來台灣,他言語之中也就不再譏諷了。

施琅在將軍府中大張筵席,隆重款待。飲酒之餘,忽報京中有諭旨到來。

施琅忙出去接旨,回來臉色有異,說道:「韋大人,上諭要棄守台灣,這可糟了。」韋小寶奇道:「那為什麼?」施琅道:「上諭令卑職籌備棄守台灣事宜,將全台軍民盡數遷入內地,不許留下一家一口。卑職向傳旨的使臣請問,原來朝中大臣建議,台灣孤懸海外,易成盜賊淵蔽,朝廷控制不易,若派大軍駐守,又多費糧餉,因此決意不要了。」

韋小寶沉吟半晌,問道:「施將軍可知朝中諸位大老真正的用意是什麼?」施琅一驚,顫聲道:「難道……難道伍子胥什麼的話,已經傳到了北京?」韋小寶微笑道:「常言道: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朝廷擔心將軍真要做什麼『大明台灣靖海王』,那也是有的。」

施琅道:「那……那怎麼半?台灣百姓數十萬人,在這裡安居樂業已有數十年,一古腦兒遷去內地,叫他們如何過日子?倘若勒逼遷移,必生大變。何況大清官兵一走,紅毛兵跟著又來佔了,咱們中國人辛辛苦苦經營的基業,拱手送給紅毛鬼,怎能叫人甘心?」

韋小寶沉吟半晌,說道:「這件事兒,我瞧也不是全無挽回的法子。皇上是最體恤百姓的,將軍只須為百姓請命,說不定皇上就允准了。」施琅略覺寬心,說道:「不過倘若朝廷里已有了什麼風言風語,卑職這般向皇上請陳,似乎不肯離台,顯得……顯得忠誠之心有點兒不大夠。」韋小寶道:「這當兒你只有立即前赴北京,將這番情由面奏皇上。你既到了北京,什麼意圖在台灣自立為王的謊言,自然再也沒人相信了。」

施琅一拍大腿,說道:「對,對!大人指教得是,卑職明天就動身。」突然靈機一動,說道:「台灣的文武官員,就請大人暫且統帶。皇上對大人是最信任不過的,只要是大人坐鎮台灣,朝中大臣誰也不敢有半句閑話。」

韋小寶大喜,心想在台灣過過官癮,滋味著實不錯,笑道:「你不得聖旨,擅自將兵馬大權交了給我,皇上怪責起來,卻又如何?」

施琅一聽,又大為躊躇,尋思:「他是陳近南的弟子,反逆天地會的同黨。皇上雖對他寵信,這些年來卻一直將他流放在通吃島上,不給他掌權辦事。他一得兵馬大權,要是聯同天地會造反作亂,我 我這可又是死罪了。」轉念一想,已有了計較:「我只須將全部水師帶去,他就不敢動彈。他如大膽妄為,竟敢造反,水師回過頭來,立時將他平了。」當即笑道:「兵馬大權如果交給別人,說不定皇上會怪責,交給大人,那是百無禁忌的。」

當下酒筵草草而終。施琅連夜傳令,將台灣文武大員召來參見韋小寶,由他全權指揮,便宜行事;又請師爺代韋小寶寫了一道奏摺,說是憂心國事,特來台灣暫為坐鎮,陴朝廷無東顧之慮,請赦擅專之罪;又說台灣百姓安居已久,以臣在台親眼所見,似以不撤為宜。

諸事辦畢,已是次日清晨,施琅便要上船。韋小寶問道:「有一件大事,你預備好了沒有?」施琅道:「不知是什麼大事?」韋小寶笑道:「花差花差!」施琅不解,問道:「花差花差?」

韋小寶道:「是啊。你這次平台功勞不小,朝中諸位大臣,每一個送了多少禮啊?」施琅一怔,道:「這是仗著天子威德,將士用命,才平了台灣,朝中大臣可沒出什麼力。」韋小寶搖頭道:「老施啊,你一得意,老毛病又發作了。你打平台灣,人人都道你金山銀山,一個兒獨吞,發了大財。朝里做官的,那一個不眼紅?」施琅急道:「大人明鑒,施琅要是私自取了台灣一兩銀子,這次教我上北京給皇上千刀萬剮,凌遲處死。」韋小寶道:「你自己要做清官,可不能人人跟著你做清官啊。你越清廉,人家越容易說你壞話,說你在台灣收買人心,意圖不軌。這麼說來,你這次去北京,又是兩手空空,什麼禮物也不帶了?」施琅道:「台灣的土產,好比木雕、竹籃、草席、皮箱,那是帶了一些的。」

韋小寶哈哈大笑,只笑得施琅先是面紅耳赤,繼而恍然大悟,終於決心補過,當下向韋小寶深深一揖,說道:「多謝大人指點。卑職這次險些兒又闖了大禍。」

韋小寶召集文武官員,說道:「施將軍這次上京,是為眾百姓請命,假如不成功,大伙兒都要家破人亡。這請命費,難道要施將軍一個人墊出來不成?各位老兄,大家趕緊去籌措籌措、攤派攤派罷!」

施琅居官清廉,到台後不曾向民間取過金銀。此刻韋小寶接手,第一道命令便是大征「請命費」。台灣百姓聽到內遷的消息後,正自人心惶惶,得知施琅依了韋爵爺之計,上京為百姓請命,求不內遷,這筆「請命費」倒是誰都出得心甘情願。好在台灣民間富實,只半天功夫,已籌到三十餘萬兩銀子。韋小寶命官庫墊款六十餘萬,湊成一百萬兩,又指點他向何人必須多送,何人不妨少送。施琅感激不盡,到當晚初更時分,這才開船。

次日韋小寶升堂,向眾官員道:「昨晚施將軍啟程赴京,這請命費算來算去,總還是差了一百多萬。兄弟為了全台百姓著想,只好將歷年私蓄,還有七位夫人的珠寶首飾,一古腦兒又湊了一百萬兩銀子,交施將軍帶去使用打點。唉,在台灣做官,可真不容易,兄弟只不過暫且署理,第一天便虧空了一百萬。我這可是傾家蕩產,全軍覆沒了。」

台灣府知府躬身說道:「大人愛護百姓,為民父母,真是萬家生佛。除了公庫墊款六十多萬要還之外,韋大人這一百萬兩銀子,自然也是要全台百姓奉還的。」

韋小寶點頭道:「你們每個人也都墊了銀子,個個都弄得兩袖清風什麼的,這個我也不是不知道。你們官大的墊了成萬兩,官小的墊了數千兩、數百兩不等,大家齊心合力,為來為去,都是為了眾百姓。這些墊款,自然也是要地方上歸還的。咱們做父母官的,也不能向老百姓算利息,大家吃些虧,拿回本錢,也就算了,這叫做愛民如子。」

眾官大喜,一齊稱謝,均覺這位韋大人體貼下情,有財大家發,果然是一位好上司。

韋小寶第一天署官,便颳了一百萬兩銀子,此後財源滾滾,花巧多端,不必細表。

過得數日,韋小寶吩咐備下祭品,到鄭成功祠堂去上祭,要瞧瞧這位名震天下的國姓爺到底是怎麼一副模樣。

來到祠中,抬頭看時,只見鄭成功的塑像端坐椅中,臉形橢圓,上唇、下唇及下顎均有短短黑須,雙耳甚大,但眼睛細小,眉毛彎彎,頗有慈祥之意,並無威猛豪邁的英雄氣概,韋小寶頗為失望,問從官道:「國姓爺的相貌,當真就是這樣嗎?」林興珠道:「這塑像和國姓爺本人是挺象的。國姓爺是讀書人出身,雖然是大英雄大豪傑,相貌卻文雅得很。」韋小寶道:「原來如此。」見塑像兩側各有一座較小塑像,左女右男,問道:「那兩個是什麼人?」林興珠道:「女的是董太妃,男的是嗣王爺。」韋小寶道:「什麼嗣王爺?」林興珠道:「就是國姓爺的公子,繼任為王爺的。」韋小寶點頭道:「啊,就是鄭經了,跟鄭克爽這小子倒也有些相象。我師父陳軍師的像呢?」林興珠道:「陳軍師沒有像。」韋小寶道:「這董太妃壞得很,快把她拉下來,趕緊叫人去塑陳軍師的像,放在這裡陪伴國姓爺。」

林興珠大喜,親自爬入神龕,將董太妃的塑像搬了下來。韋小寶向鄭成功的神像跪下,磕了幾個頭,說道:「國姓爺,你是英雄豪傑,我向你磕頭,想來你也受得起。這老虔婆壞了你的大事,每天陪著你,你必定生氣,我幫你趕走了,讓我師父陳軍師來陪你。」想到師父慘亡,不禁流下淚來。

全台百姓對董太妃恨之入骨,而陳永華屯田辦學、興利除弊,有遺愛於民,百姓稱他為『台灣諸葛亮』。鄭克爽當國之時,誰也不敢說董太妃一句壞話,不敢說陳永華一句好話。此時韋小寶下了「除董塑陳」的命令,人心大快,又聽說他在國姓爺像前磕頭流淚,眾百姓更是感激。雖然這位韋大人要錢未免厲害了些,但一來他是陳軍師的弟子,台灣軍民不免推愛,二來施琅帶領清兵取台,滅了大明留存在海外的一片江山,因此上雖然「施清韋貪」,眾百姓反覺這位少年韋大人和藹可親,寧可他鎮守台灣,最好施琅永遠不要回來。

可是事與願違,過得一個多月,施琅帶了水師又回到台灣。

韋小寶在岸邊相迎,只見施琅陪同一位身穿一品大員服色的大官從船中出來。那大官還在跳板之上,便大聲叫道:「韋兄弟,你好嗎?這可想煞做哥哥的了。」原來是索額圖。韋小寶大喜,搶上前去。兩人在跳板上拉住了手,哈哈大笑。

索額圖笑道:「兄弟,大喜,大喜。皇上有旨,要你上北京。」

韋小寶心中一喜一憂,尋思:「我如肯去北京,早就去了。小皇帝很是固執,他決不會向我投降的。我不答應打天地會,他就不會見我的面。」

施琅笑嘻嘻道:「皇恩浩蕩,真是沒得說的,皇上已答允撤銷台民內遷的旨意。」

台灣眾軍民這一個多月來,日日夜夜都在擔憂,生怕皇帝堅執要棄台灣,大家都說,皇帝的口是『金口』,說過了的話,決無反悔之理。施琅這句話一出口,岸上眾官員聽到了,忍不住大聲歡呼,一齊叫了起來:「萬歲,萬歲,萬萬歲。」

消息不肼而走,到處是歡呼之聲,跟著劈劈啪啪的大放爆竹,比之過年還熱鬧得多。

索額圖傳下旨意,對韋小寶頗有獎勉,命他克日赴京,另有任用。韋小寶謝恩畢,兩人到內堂摒眾密談。

索額圖道:「兄弟,你這一次面子可實在不小,皇上怕你尚有顧慮,因此欽命我前來促駕。你可知皇上要派你個什麼差事?」韋小寶搖頭道:「皇上的神機妙算,咱們做奴才的可萬萬猜不透了。」索額圖將嘴巴湊到他耳邊,低聲說道:「打羅剎鬼!」

註:據史籍所載,當時清廷決心棄台,已有成議,全仗施琅力爭,大學士李蔚又從中斡旋,這才決定設立官府,派置駐軍。在當時似是小事,於後世卻有莫大影響。當年施琅若不力爭,清廷平服鄭氏後即放棄台灣,將全台軍民盡數遷入內地,則荷蘭人勢必重來,台灣從此不屬於中國版圖。因此其時雖有不少人指施琅為漢奸,但於中華民族而言,其力排棄台之議,保全此一大片土地於中國版圖,功勞也可說極大。

施琅曾奏減台灣地租田賦,康熙從其議,頗有惠於全台百姓。施琅次子施世綸,居官清廉,平民百姓和官員縉紳爭執,施世綸必袒護平民,因此民間稱為『施青天』,即後世說部「施公案」的主角。施琅第六子施世驃,為福建水師提督,康熙六十年駐台,史稱:「八月十三,怪風暴雨相逼為災,兵民多死。世驃終夜露立,遂病,九月,卒于軍中,下旨悼恤,贈太子太保。」此人在颶風襲台時通宵在外指揮救災,因而病死,也可說是個愛民好官。

韋小寶一怔之下,跳起身來,大叫:「妙極!」

索額圖道:「皇上說你得知之後,一定十分喜歡,果然不錯。兄弟,羅剎鬼自順治年間起,就占我黑龍江一帶,勢道十分猖獗。先帝和皇上寬宏大量,不予計較。那知羅剎鬼得寸進尺,佔地越來越多。遼東是我大清的根本所在,如何能容鬼子威逼?現下三藩叛逆和台灣鄭氏都已蕩平,天下無事,皇上就決意對羅剎用兵了。」

韋小寶在通吃島閑居數年,悶得便如推牌九連抓十副蹩十,這時聽得這消息,開心得合不攏嘴來。

索額圖又道:「皇上為了息事寧人,曾向羅剎國大汗下了幾道諭旨,對方卻始終沒有答覆。後來荷蘭國使臣轉告,說羅剎國雖大,卻是蠻夷之邦,通國無一人懂得中華上國文字,接到皇上的諭旨,全然莫名其妙,因此只好不答。可是羅剎兵東來佔地,始終不止。皇上說道,我中華上國講究仁義,不能對蠻夷不教而誅,總是要先令他們知錯,有個幡然悔改的機會,要是訓喻之後,仍然強項不服教化,那時便只有加以誅戮了。朝中大臣,精通羅剎國言語的,卻只有韋兄弟一人。」(按:當時中俄交涉,互相言語文字不通,確為事實。史載俄國沙皇致書康熙,有云:「皇帝在昔所賜之書,下國無通解者,未循其故。」)

韋小寶心想:「原來為了我懂得羅剎鬼話,小皇帝才向我投降。」不禁手舞足蹈,大為得意。

索額圖笑道:「兄弟精通羅剎話,固然十分了不起,可是還有一大椿大本事,更是人所莫及。聽說羅剎國的攝政女王,是大汗的姊姊,這位女王乃是兄弟的老相好,是不是啊?」韋小寶哈哈大笑,說道:「羅剎女人全身都是金毛,這個蘇菲亞攝政女王相貌倒挺不錯,他身上的皮膚,摸上去卻粗糙得很。」索額圖笑道:「皇上就是要兄弟出馬,勉為其難,再去摸她幾摸。」韋小寶笑著搖頭,說道:「沒胃口,沒胃口。」索額圖道:「兄弟一摸之下,兩國交好,從此免了刀兵之災,這是安邦定國的一椿奇功啊。」

韋小寶笑道:「原來皇上不是派我去帶兵打仗,是要我施展「十八摸神功」,哈哈!」嘴裡唱了起來:「一呀摸,二呀摸,摸到羅剎國女王的頭髮邊。女王的頭髮象黃金,索大哥和韋小寶花差花差哉!」兩人相對大笑。

韋小寶問起羅剎國侵佔黑龍江的詳情,索額圖細加述說。

原來在明朝萬曆年間,羅剎人便決意東侵。(羅剎即俄羅斯,《清史稿·郎坦等傳》云:「俄羅斯之為羅剎,譯言緩急異耳。」緩讀為俄羅斯,急讀為羅剎。以俄語本音讀之,羅剎更為相近。)先後在西伯利亞的托木斯克、葉尼塞斯克、雅庫次克、鄂霍次克等地築城。順治六年,羅剎人在鹿鼎山築城,稱阿爾巴青(中國則稱為雅克薩城),同時順流東下,沿途剽掠。順治九年,滿清寧古塔都統海色率兵二千,在黑龍江岸將羅剎兵逐退。後來又在松花江口交兵,滿清都統明安達哩奮勇作戰,大破羅剎軍。羅剎兵西退,在尼布楚築城,並遣使往莫斯科乞援。使者沿途散布流言,說黑龍江一帶金銀遍地,牛馬成群,居民房屋皆鑲嵌黃金。羅剎人夢想大發洋財,結隊東來,沿途劫掠,殘害百姓,哥薩克騎兵尤為殘暴。滿清寧古塔都統沙爾呼達、寧古將軍巴海率兵禦敵,於順治十六年、十七年連勝數仗,打死了羅剎兵的統軍大將,將哥薩克騎兵斬殺過半。於是羅剎人不敢再到黑龍江畔。

到康熙初年,羅剎軍民又大舉東來,以雅克薩城為根據地。康熙年紀漸長後,知道羅剎人野心極大,嚴加防守,並移吉林水師到黑龍江駐防。羅剎軍也不斷增兵,將雅克薩城建築得十分牢固,同時在通往羅剎國本部的交通要道沿途設站,決意將黑龍江一帶廣大土地席捲而有之。那時康熙正在全力對付吳三桂,無力分兵抗禦羅剎的侵略,直到三藩削平,台灣鄭氏歸降,更無後顧之憂,這才專心應付。想起韋小寶曾去過莫斯科,不但熟悉彼邦情事,且和羅剎國掌握大權的攝政女王關係不同尋常,曾獻計助她脫困奪權,受過她的封爵,這是手中的一著厲害棋子,如何不用?得知他到了台灣,當即命索額圖前往宣召。

韋小寶帶了妻子兒女,命夫役抬了在台灣所發的「請命財」,兩袖金風,上船北行。臨行時向施琅要了原來台灣鄭氏的將領何佑、林興珠、洪朝,以及五百藤甲兵。施琅知他這次赴京,定得重用,自己在朝廷里正要他鼎力維持,自然沒口子的答應,對他和索額圖又都送了一份重禮。

台灣百姓知道朝廷所以撤銷舉台內遷旨意,這位少年韋大人居功甚偉,人人感激,萬民傘、護民旗等送了無數。韋小寶上船之際,兩名耆老脫下他的靴子,高高舉起,說是留為去思。這「脫靴」之禮,本是地方官清正,百姓愛戴,才有此儀節。韋小寶這「贓官」居然也享此殊榮,非但前無古人,恐怕也是後無來者了。歡送的鞭炮大放特放,更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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