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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菲的世界 第三十七章我們這個時代- 蘇菲的世界

……人是註定要受自由之苦的……

鬧鐘顯示時間已經是二十三點五十五分了。席德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試著做一些自由聯想。

每次她想完了一串事情之後,就問自己為什麼會想這些?她可不可能正試圖壓抑什麼事情?她要是能夠解除所有的管制就好了,這樣也許她就會在醒著時做夢。不過這種想法還真有點嚇人,她想。

她愈放鬆,讓自己胡思亂想,就愈覺得自己好像在林間小湖邊的小木屋中。

艾伯特的計劃會是什麼呢?當然,艾伯特擬定計劃這件事也是爸爸計劃的。他是否已經知道艾伯特會用什麼方式反擊?也許他也一樣試圖放任自己的思想,以便製造一個連自己也料想不到的結局吧。

剩下的頁數已經不多了。她該不該偷看最後一頁呢?不,這樣等於是作弊了。更何況,席德相信,到目前為止,最後一頁會發生什麼事都還不確定呢。

這不是一種很奇怪的想法嗎?講義夾就在這裡,而爸爸畢竟不可能及時趕回來再增添任何東西,除非艾伯特做了什麼事。一件令人驚奇的事……無論如何,席德自己也會想辦法讓爸爸嚇一大跳。他管不到她,可是她又能完全管得住自己嗎?意識是什麼?它難道不是宇宙的一個大謎題嗎?記憶又是什麼?是什麼東西使我們「記得」我們所看到、所經驗到的每一件事情?是什麼樣的機轉使我們日復一日地做一些奇妙的夢?她躺在那兒想著這些問題,並不時閉上眼睛,然後又睜開眼睛凝視著天花板。最後她就忘了睜開了。

她睡著了。

後來,她被海鷗尖銳的叫聲吵醒。她起床走到房間的另一頭,像往常一樣站在窗前,俯瞰著窗外的海灣。這已經成了她的一個習慣,不管夏天冬天都是如此。

當她站在那兒時,她突然感覺到無數種顏色在她的腦海裡爆炸。她想起了自己的夢境,可是感覺上那不隻是一個普通的夢,因為夢中的顏色和形狀都如此生動逼真……她夢見爸爸從黎巴嫩回到家,而這整個夢是蘇菲所做的那個夢的延伸,也就是蘇菲在平臺上撿到金十字架的那個夢。


席德夢見自己正坐在平臺的邊緣,就像在蘇菲夢中那樣。然後她聽到一個很輕柔的聲音說:「我的名字叫蘇菲屍席德仍舊動也不動地坐在那兒,試著分辨聲音的來處。然後那輕得幾乎聽不見、宛如蟲鳴的聲音又說了:「你一定是既聾又盲!」就在那個時候,爸爸穿著聯合國的制服進入花園。「席德!」他喊。席德沖向他,用雙臂圍著他的脖子。到這裡,夢就結束了。

她記得幾行歐佛蘭(Arnulf verland)所寫的詩:深宵夜裡因奇夢而驚醒,恍惚聽見一低語的聲音,宛如遠處那地底的溪流,我起身相詢:汝意有何求?當媽媽進來時,她仍舊站在窗前。

「嘿!你已經醒了嗎?」

「我不確定……」

「我大約四點鐘會回到家,像平常一樣。」

「好。」

「那就祝你假日愉快啦!」

「你也是!」

一聽到媽媽把前門關上的聲音,她馬上拿著講義夾溜回床上。

「……我要潛進少校的潛意識,一直到下次我們再見面以前,我都會在那兒。」

是的,昨天她就看到這裡。她用右手的食指摸摸,講義夾隻剩下幾頁了。

蘇菲離開少校的小木屋時,仍然可以看到有些迪斯尼的卡通人物還在湖邊。可是當她走近時,它們似乎就溶解了。等到她走到小船邊時,它們已經完全消失了。

她劃船到對岸,並把小船拉上岸,放在蘆葦叢間。這一路上她一直努力扮鬼臉並揮舞著手臂,拚命地吸引少校的註意力,好讓坐在小木屋裡的艾伯特能夠不受幹擾。

她一路上不停地又蹦又跳,後來又學機器人走路。為了維持少校對她的興趣,她甚至開始唱歌。有一次她停了下來,心想艾伯特的計劃究竟是什麼。可是不一會,她馬上制止自己。在罪惡感的驅使下,她開始爬樹。

她儘可能爬到最高的地方。當她快爬到樹頂時,突然發現自己下不來。待會兒她會再試一下,但現在她不能就這樣坐在樹上不動。少校會感到厭煩,然後又會開始好奇艾伯特正在做什麼。

於是蘇菲揮舞著手臂,並學公雞叫了兩三次,最後開始用假嗓子唱歌,這是她活到十五歲以來第一次用假嗓子唱歌。大致上來說,她對自己的表現相當滿意。

她再次試著爬下來,可是她真的是被卡住了。這時,突然有一隻大雁飛來,停在蘇菲攀住的一根樹枝上。蘇菲已經看了這麼多的迪斯尼人物,因此當那隻雁開口跟她說話時,她一點也不驚訝。

「我叫莫通,?」大雁說。「事實上我是一隻家雁,可是由於情況特殊,我便和別的野雁一起從黎巴嫩飛到這裡來。看起來你好像需要幫忙才能爬下來。」

「你太小了,幫不上忙。」蘇菲說。

「小姐,你的結論下得大早了。應該說你自己太大才對。」

「這不是一樣嗎?」

「告訴你,我曾經載著一個年紀跟你一樣大的鄉下小男孩飛過全瑞典。他的名字叫尼爾?侯格森(NilsHo1gersson)。」

「我今年十五歲了。」

「尼爾十四歲。加減個一歲對體重不會有影響。」

「你怎麼把他載起來的?」

「我打他一巴掌,他就昏過去了。當他醒來時,身體就跟一根拇指一樣大。」

「也許你也可以輕輕地打我一巴掌,因為我不能一直坐在這裡。星期六我就要辦一場哲學花園宴會了。」

「這倒挺有意思的。那我猜這大概是一本有關哲學的書。當我載著尼爾飛在瑞典上空時,我們在法姆蘭區(Varmland)的馬貝卡(Marbacka)著陸。尼爾在那兒遇見一位老婦人。她正計劃為學童寫一本有關瑞典的書。她說,這本書既要真實又要有教育價值。當她聽到尼爾的奇遇時,便決定寫一本有關他在雁背上所見到的事物的書。」

「這很奇怪。」

「老實告訴你吧,這是很反諷的,因為我們已經在那本書裡面了。」

突然間蘇菲覺得某個東西在她的臉頰上摑了一下,她立刻變成像拇指一樣小。那棵樹變得像一座森林,而那隻雁也變得像馬一樣大了。

「來吧廣大雁說。

蘇菲沿著樹枝向前走,然後爬到大雁的背上。它的羽毛很柔軟,可是由於她現在實在太小了,那些羽毛不時戳著她。

她一坐好,大雁就起飛了。他們飛到樹林上方,蘇菲向下看著小湖和少校的小木屋。艾伯特正坐在裡面,擬定著他那秘密計劃。

「今天我們小小地觀光一下就好了。」大雁邊說邊拍著翅膀。

之後,它便向下飛,停在蘇菲剛才爬的那棵樹下。大雁著陸時,蘇菲便滾到了地上。在石南叢裡滾了幾下後,她便坐起來,很驚訝地發現自己又回復原來的身高了。

大雁搖搖擺擺地在她的四周走了幾圈。

「謝謝你幫我的忙。」蘇菲說。

「小事一樁。你是不是說過這是一本有關哲學的書?」

「不,那是你說的。」

「好吧,反正都一樣。如果我能作主的話,我會載著你飛過整部哲學史,就像我載尼爾飛過瑞典一樣。我們可以在米雷特斯和雅典、耶路撒冷和亞力山卓、羅馬和佛羅倫薩、倫敦和巴黎、耶納和海德堡、柏林和哥本哈根這些城市的上空盤旋。」

「謝謝你,這樣就夠了。」

「可是飛越這麼多世紀,即使對一隻非常反諷的雁來說,也是很辛苦的。所以飛越瑞典各省要容易多了。」

說完後,大雁跑了幾步,就拍拍翅膀飛到空中去了。

蘇菲已經很累了。不久後當她爬出密洞時,心想艾伯特對她這些調虎離-山的計策必然很滿意。在過去這個小時內,少校一定不可能花太多心思在艾伯特身上,否則他一定得了嚴重的人格分裂癥。

蘇菲剛從前門進屋,媽媽就下班回家了。還好是這樣,否則她怎麼解釋她被一隻家雁從一棵大樹上救下來的事呢?吃過晚餐後,她們開始準備花園宴會的事情。她們從閣樓裡拿出了一張四公尺長的桌面,並把它抬到花園裡。然後她們又回到閣樓去拿桌腳。她們已經計劃好要把那張長桌子放在果樹下。上一次他們用到那張長桌是在蘇菲的爸媽結婚十周年慶的時候。那時蘇菲隻有八歲,但她仍然很清楚地記得那次各方親朋好友雲集的盛大露天宴會。

氣象報告說星期六將會是個好天氣。自從蘇菲生日前一天的可怕暴風雨後,她們那兒連一滴雨也沒下。不過,她們還是決定等到時期六上午再來佈置和裝飾餐桌。可是媽媽認為目前至少可以先把桌子搬到花園裡。

那天晚上她們烤了一些小圓麵包和幾條由兩種麵糰做成的鄉村麵包。請客的菜是雞和沙拉,還有汽水。蘇菲很擔心她班上的一些男孩子可能會帶啤酒來。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惹麻煩。

蘇菲正要上床睡覺時,媽媽又問了一次艾伯特是否一定會來。

「他當然會來。他甚至答應我要玩一個哲學的小把戲。」

「一個哲學的小把戲?那是什麼樣的把戲?」

「我不知道……如果他是一個魔術師,他可能就會表演魔術。

也許他會從帽子裡變出一隻白兔來……」

「什麼?又玩這一套呀?」

「……可是他是個哲學家,他要耍的是一個哲學的把戲,因為這畢競是個哲學的花園宴會呀。」

「你這個頑皮鬼。」

「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要做什麼呢?」

「老實說,我有。我想做點事。」

「發表一篇演講嗎?」

「我不告訴你。晚安!」

第二天一大早蘇菲就被媽媽叫起床了。媽媽是來跟她說再見的,因為她要上班去了。她給了蘇菲一張單子,上面列著所有花園宴會要用的物品,要她到鎮上採買。

媽媽剛出門,電話就響了。是艾伯特打來的。他顯然知道蘇菲什麼時候會一個人在家。

「你的秘密計劃進行得如何了?」

「噓]不要提。別讓他有機會去想它。」

「我想我昨天已經很成功地讓他一直註意我了。」

「很好。」

「我們還有哲學課要上嗎?」

「我就是為了這個才打電話來的。我們已經講到現代了,從現在起,你應該可以不需要老師了,因為打基礎是最重要的。可是我們還得見個面,稍微談一下我們這個時代的哲學。」

「可是我得到鎮上去……」

「那好極了,我說過我們要談的是我們這個時代。」

「真的嗎?」

「所以我們在鎮上見面是很恰當的。」

「你要我到你那兒去嗎?」

「不,不要到這裡來。我這裡亂七八糟的,因為我到處搜尋,看有沒有什麼竊聽裝置。」

「啊屍「大廣場上有一家新開的咖啡廳,叫做皮爾咖啡廳。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要什麼時候到呢?」

「十二點好嗎?」

「那就十二點在咖啡廳碰面。」

「就這麼說定了。」

「再見!」

十二點過兩三分時,蘇菲走進了皮爾咖啡廳。這是一家很時髦的咖啡廳,有小小的圓桌和黑色的椅子。販賣機裡擺著倒過來放的一瓶瓶艾酒,還有法國長條麵包和三明治。

咖啡廳並不大。蘇菲首先註意到的就是艾伯特並不在裡面。老實說,這是她唯一註意到的地方。有許多人圍著幾張餐桌坐,可是蘇菲隻看到艾伯特不在這些人裡面。

她並不習慣一個人上咖啡廳。她該不該轉身走出去,稍後再回來看看他到了沒有呢?她走到大理石吧臺那兒,要了一杯檸檬茶。她端了茶杯走到一張空桌子坐下來,並註視著門口。這裡不斷有人來來去去,可是蘇菲隻註意到艾伯特還沒有來。

她要是有一份報紙就好了!隨著時間一分分過去,她忍不住看看四周的人,也有幾個人回看她。有一段時間蘇菲覺得自己像一個年輕的女郎。她今年隻有十五歲,可是她自認看起來應該有十七歲,要不然至少也有十六歲半。

她心想,這些人對活著這件事不知道怎麼想。他們看起來彷彿隻是順道經過,偶然進來坐坐似的。他們一個個都在比手畫腳的談話,可是看起來他們說得好像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她突然想到祁克果,他曾經說過群眾最大的特色就是喜歡言不及義地閑扯。這些人是不是還活在美感階段呢?有沒有一件事是對他們的存在有意義的呢?艾伯特在初期寫給她的一封信中曾經談到兒童與哲學家之間的相似性。她又再一次有不想長大的念頭。搞不好她也會變成一隻爬到兔予毛皮深處的虱子!她一邊想,一邊註意看著門口。突然間艾伯特從外面的街上緩緩走進來了。雖然已經是仲夏天,但他還是戴著一頂黑扁帽,穿著一件灰色有人字形花紋的蘇格蘭呢短外套。他立刻看到蘇菲,便急忙走過來。蘇菲心想,他們以前好像從來沒有在公開場合見過面。

「現在已經十二點十五分了,你這個爛人。」

「這十五分是有教育意義。我可以請你這位年輕的小姐吃些點心嗎?」

他坐下來,看著她的眼睛。蘇菲聳聳肩。

「隨便,一個三明治好了。」

艾伯特走到吧臺那兒。不久他便端著一杯咖啡和兩個乳酪火腿三明治回來。

「貴不貴呢?」

「小事一樁。」

「你為什麼遲到呢?」

「我是故意的。我很快就會告訴你為什麼。」

他咬了一大口三明治。然後他說道:「我們今天要談我們這個時代的哲學。」

「有什麼重要的哲學事件發生嗎?」

存在哲學「很多……各種潮流都有。我們要先講一個非常重要的潮流,就是存在主義。這是一個集合名詞,代表幾股以人存在的情況為出發點的哲學潮流。我們通常談的是二十世紀的存在哲學。這些存在主義哲學家中有幾個是以祁克果,乃至黑格爾等人的學說為基礎的。」

「嗯。」

「另外一個對二十世紀有很大影響的哲學家是德國的尼采(FriedrichNietzsche),生於一八四四到一九OO年間。他同樣反對黑格爾的哲學以及德國的『歷史主義』,他認為我們應該重視生命本身,而不必對歷史和他所謂的基督教的『奴隸式道德』過於註意。

他希望能夠造成『對所有價值的重新評價』,使強者的生命力不會受到弱者的拖累。根據尼採的說法,基督教和傳統哲學已經脫離了真實世界,朝向『天堂』或『觀念世界』發展,而人們過去認為的『真實』世界事實上是一個『偽世界』。他說:『要忠於這個世界。不要聽信那些讓你有超自然期望的人。」』「然後呢?」。

「祁克果和尼采兩人同時又影響了德國的存在主義哲學家海德格(MartinHeidegger)。可是我們現在要專門來談法國存在主義哲學家薩特(Jean—PaulSartre)。他生於一九O五到一九八O年間,是存在主義者(至少是信奉存在主義的一般大眾)的領袖。他的存在主義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的一九四O年左右尤其風行。後來他與法國的馬克思主義運動結盟,但他本人從來沒有加入任何黨派。」

「是因為這樣我們才在一家法國咖啡廳見面嗎?」

「我承認這是有目的的。薩特本人經常出入咖啡廳。他就是在這樣的咖啡廳裡遇見他終身的伴侶西蒙波娃(SimonedeBeauvoir)的。她也是一位存在主義的哲學家。」

「一位女哲學家?」

「對。」

「大好了,人類終於變得比較文明了。」

「可是我們這個時代也有很多新的問題。」

「你要講的是存在主義。」

「薩特說:『存在主義就是人文主義。』他的意思是存在主義者乃是以人類為出發點。必須說明的是:他的人文土義對於人類處境的觀點要比文藝復興時代的人丈主義者悲觀得多。」

「為什麼呢?」

「祁克果和本世紀的若幹存在主義哲學家都是基督徒,但薩特所信仰的卻是所謂的『無神論的存在主義』。他的哲學可以說是在『上帝已死』的情況下對人類處境所做的無情分析。『上帝已死』這句話是尼采說的。」

「說下去。」

「薩特和祁克果的哲學中最主要的一個字眼就是『存在』。但存在不等於活著。植物和動物也活著,它們雖然存在,但並不需要思考存在的意義。人是唯一意識到自己存在的生物。薩特表示,一個東西隻是在己(initself)而人類卻是為已(foritself)。因此人的存在並不等於東西的存在。」

「我同意。」

「薩特進一步宣稱,人的存在比任何其他事情都重要。我存在的這個事實比我是誰要更加重要。他說:『存在先於本質。,」

「這句話很複雜。」

「所謂的本質是指組成某些事物的東西,也就是說某些事物的本性。但根據薩特的說法,人並沒有這種天生的『本性』,因此人必須創造自我。他必須創造自己的本性或『本質』,因為他的本性並非是一生下來就固定的。」

「我明白了。」

「在整部哲學史中,哲學家們一直想要探索人的本性。但薩特相信,人並沒有一種不變的『本性』。因此,追求廣泛的生命的『意識』是沒有用的。換句話說,我們是註定要自己創造這種意義。我們就像是還沒背好臺詞就被拉上舞臺的演員,沒有劇本,也沒有提詞人低聲告訴我們應該怎麼做。我們必須自己決定該怎麼活。」

「事實上,真的是這樣。如果我們能在聖經或哲學教科書中學到該怎麼活,就很有用了。」

「你講到要點了。但薩特說,當人領悟到他們活在世上,總有一天會死,而且沒有什麼意義可以攀附時,他們就會愈加恐懼。你可能還記得祁克果在形容人存在的處境時,也用過這個字眼。」

「嗯。」

「薩特又說,人在一個沒有意義的世界中會感到疏離。當他描述人的『疏離』時,乃是重複黑格爾的中心思想。人的這種疏離感會造成絕望、煩悶、厭惡和荒謬等感覺。」

「感覺沮喪或覺得一切都很無聊是很正常的。」

「的確如此。薩特所描述的乃是二十世紀的城市人。你也許還記得文藝復興時期的人文主義者曾經興高采烈地強調人的自由與獨立。薩特則覺得人的自由是一種詛咒。他說:『人是註定要受自由之苦的。因為他並沒有創造自己,但卻是自由的。因為一旦被扔進這個世界裡來,他就必須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負責。」』「可是我們並沒有要求被創造成自由的個體。」

「這正是薩特所要說的。可是我們仍然是自由的個體,而這種自由使我們註定一生中要不斷地做選擇。世上沒有我們必須遵守的永恆價值或規範,這使得我們的選擇更加有意義。因為我們要為自己所做的事負全責。薩特強調,人絕對不能放棄他對自己行動的責任,也不能以我們『必須』上班、『必須』符合中產階級對我們生活方式的期望為理由。逃避為自己做選擇的責任。如果我們逃避這項責任,就會淪為無名大眾的一分子,將永遠隻是一個沒有個性的群體之一,逃避自我並自我欺騙。從另外一方面來說,我們的自由迫使我們要成為某種人物,要『真實』地活著。」

「嗯,我明白了。」

「在道德的抉擇上也是如此。我們永遠不能把錯誤歸咎於『人性』或『人的軟弱』等等。我們可以發現時常有成年男子做出種種令人厭惡的行為,卻把這樣的行為歸咎於『男人天生的壞毛病』。可是世上沒有『男人天生的壞毛病』這種東西,那隻是我們用來避免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的借口罷了。」

「總不能把樣樣事情都怪在它頭上。」

「雖然薩特宣稱生命並沒有固有的意義,但他的意思並不是說什麼事情都不重要。他不是我們所謂的『虛無主義者』。」

「什麼是虛無主義者?」

「就是那些認為沒有一件事情有意義,怎樣都可以的人。薩特認為生命應該有意義,這是一個命令。但我們生命中的意義必須由我們自己來創造,存在的意義就是要創造自己的生命。」

「你可以說得詳細一點嗎?」

「薩特想要證明意識本身在感知某件事物之前是不存在的。因為意識總是會意識到某件事物。這個『事物』固然是由我們的環境提供的,但也是由我們自己提供的。我們可以選擇對我們有意義的事物,藉以決定我們所要感知的事物。」

「你可以舉個例子嗎?」

「例如同一個房間內的兩個人對於這個房間的感受可能大不相同,這是因為當我們感知我們的環境時,會賦予它我們本身的意義(或我們的利益)。一個懷孕的女人也許會認為她走到哪裡都可以看見別的孕婦,這並不是因為從前沒有孕婦,而是因為她自己懷孕這件事使得每一件事在她眼中都有了新的意義。一個生病的人也許會認為到處都看得見救護車……」

「嗯,我明白了。」

「我們本身的生活會影響我們對這房間內事物的看法。如果某件事情與我無關,我就看不見它。所以我現在也許可以告訴你我今天為什麼遲到了。」

「你是有目的的,對吧?」

「你先告訴我你進來時看到什麼。」

「我註意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你不在這裡。」「你看到的第一件事物卻是一件不在這裡的事物,這不是很奇怪嗎?」

「也許吧。可是我要見的人是你呀。」

「薩特就曾經用過一次這樣的咖啡廳之行說明我們如何『虛無化』與我們無關的事物。」

「你遲到就是為了要說明這點?」

「是的,我想讓你了解這個薩特哲學中的主要重點。你可以說這是一次演習。」

「少來!」

「當你談戀愛,正等著你的愛人打電話給你時,你可能整晚都會『聽見』他沒有打電話給你。因為你整個晚上註意到的就是他沒有打電話來。當你跟他約好在火車站見面時,月臺上人來人往,而你沒有看見他。這些人都在那兒,但他們對你卻是不重要的。你甚至可能覺得他們很討厭,因為他們佔去大多空間了。你唯一註意到的事情就是他不在那兒。」

「多悲哀呀。」

「西蒙波娃曾試圖將存在主義應用到女性主義上。薩特已經說過,人沒有基本的『本性』。我們必須創造自我。」

「真的嗎?」

「我們對於兩性的看法也是這樣。西蒙波娃否認一般人所謂的『女人的天性』或『男人的天性』。舉例來說,一般人都說男人有所謂的『超越的』或『追求成功』的天性,因此他們會在家庭以外的地方追求意義和方向。而女人則被認為具有與男人完全相反的生活哲學。她們是所謂『內在的』,意思就是說她們希望留在原地。因此她們會做養育小孩、整理環境等比較與家庭有關的事。今天我們也許會說婦女要比男人關心『女性的價值』。」

「她真的相信那些話嗎?」

「你沒有在聽我說。事實上,西蒙波娃不相信有任何這種『女人天性』或『男人天性』存在。相反的,她相信女人和男人都必須掙脫這種內在偏見或理想的束縛。」

「我同意。」

「她主要的作品名叫《第二性》,一九四九年出版。」

「第二性是什麼意思?」

「她指的是女人。在我們的文化裡,婦女是被當成『第二性』的。

男人好像把她們當做臣民,把女人當成是他們的所有物,因此剝奪了她們對自己生命的責任。」

「她的意思是隻要我們願意,我們就可以自由獨立?」

「是的,可以這麼說。存在主義對於四十年代到現在的文學也有很大的影響。其中包括戲劇在內。薩特本身除了寫小說外,也寫了一些劇本。其他幾位重要的作家包括法國的卡繆、愛爾蘭的貝克特、羅馬尼亞的伊歐涅思柯和波蘭的康佈羅維區(Gombrowich)。

他們和其他許多現代作家的典型風格就是我們所說的『荒謬主義』。這個名詞專門用來指『荒謬劇場』。」

「啊。」

「你知道『荒謬』的意思嗎?」

「不就是指沒有意義或非理性的事物嗎?」

「一點沒錯。『荒謬劇場』是『寫實劇場』的相反。它的目的在顯示生命的沒有意義,以使觀眾起而反對。它的用意並不是鼓吹人生沒有意義,其實正好相反。他們借著顯示、揭發日常生活情境的荒謬,進而迫使旁觀者追求較為真實而有意義的生命。」

「聽起來挺有意思的。」

「荒謬劇場經常描繪一些非常瑣碎的情境,因此我們也可以稱之為一種『超寫實主義』。劇中描繪的就是人們原來的面貌。可是當你把發生在浴室的事情或一個普通家庭平日早晨的景象搬上舞臺時,觀眾就會覺得很好笑。他們的笑聲可以解釋成為一種看見自己在舞臺上被嘲弄時的防衛機轉。」

「正是如此。」

「荒謬劇場也可能具有若幹超現實的特色。其中的角色時常發現自己處在一個非常不真實、像夢一般的情境裡。當他們毫不訝異地接受這種情境時,觀眾就不得不訝異這些角色為何不感到訝異。

這是卓別林在他的默片中慣用的手法。這些默片中的喜劇效果經常來自於卓別林默默地接受所有發生在他身上的荒謬事情。這使得觀眾不得不檢討自己,追求更真實的事物。」

「看到人們對於各種荒謬事件那種逆來順受的態度,實在是讓人覺得很驚訝。」

「有時我們會有『我必須遠離這樣的事,雖然我不知道該到哪裡去』的感受。這種感覺可能並沒有什麼不好。」

「如果房子著火了,你隻好衝出去,雖然你沒有其他地方可以住。」

「沒錯。你想不想再喝一杯茶或一瓶可樂?」

「好。不過我還是認為你是個爛人,因為你遲到了。」

「沒關係。」

艾伯特回來時拿了一杯義大利濃咖啡和一瓶可樂。這時,蘇菲已經開始喜歡上咖啡廳的氣氛了。她也開始認為其他桌客人的談話也許不像她想像的那樣沒有意義。艾伯特「砰!」一聲把可樂瓶子往桌上放。有幾個別桌的客人抬起頭來看。

「我們就上到這裡了。」他說。

「你是說哲學史到了薩特和存在主義就結束了?」

「不,這樣講就太誇張了。存在主義哲學後來對世界各地的許多人產生了重大的影響。正如我們說過的,它的根可以回溯到祁克果,甚至遠及蘇格拉底。因此二十世紀也是一個我們談過的其他哲學潮流開花結果、重新復甦的年代。」

「比如說什麼潮流?」

「其中有一個是所謂的新聖多瑪斯主義(Neo—Thomism),也就是指那些屬於聖多瑪斯派的思想。另外一個就是所謂的『分析哲學』或『邏輯實驗主義』。它的根源可追溯至休姆和英國的經驗主義,甚至遠及亞理斯多德的理則學。除此之外,二十世紀自然也曾受到所謂的新馬克思主義的影響。至於新達爾文主義和精神分析的影響,我們已經談過了。」

「是的。」

「最後還有一個是唯物主義。它同樣有它歷史上的根源。現代科學有一大部分源自蘇格拉底之前的哲學家的努力,例如找尋組成所有物質的不可見的『基礎分子』。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能夠對『物質』是什麼問題提出一個令人滿意的答案。核子物理學與生物化學等現代科學對於這個問題極感興趣,對許多人而言,這甚至是他們的生命哲學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新舊學說雜陳並列……」

「對,因為我們開始這門課程時所提出的問題到現在還沒有人能回答。在這方面,薩特說了一句很重要的話。他說:關於存在的問題是無法一次就回答清楚的。所謂哲學問題的定義就是每一個世代,甚至每一個人,都必須要一再的問自己的一些問題。」

「滿悲觀的。」

「我並不一定同意你的說法。因為,借著提出這些問題,我們才知道自己活著。當人們追尋這些根本問題的答案時,他們總是會發現許多其他問題因此而有了清楚明確的解決方法。科學、研究和科技都是我們哲學思考的副產品。我們最後之所以能登陸月球難道不是因為我們對於生命的好奇嗎?」

「這倒是真的。」

「當阿姆斯壯踏上月球時,他說:『這是個人的一小步,人類的一大步。』他用這些話來總結他身為第一位登陸月球者的感想,話中提到了所有我們的祖先,因為這顯然不是他一個人的功勞。」

「當然。」

「在我們這個時代,我們有一些嶄新的問題要去面對。其中最嚴重的就是環境問題。因此,二十世紀一個主要的哲學潮流就是『生態哲學』(ecophilosophy),這是挪威哲學家那斯(ArneNaess)所給的名稱,他也是這種哲學的奠立者之一。許多西方的生態哲學家已經提出警告,整個西方文明的走向根本就是錯誤的,長此下去,勢必將會超出地球所能承受的範圍。他們談的不隻是環境污染與破壞這些具體的問題。他們宣稱,西方的思想形態根本上就有一些謬誤。」

「我認為他們說得對。」

「舉例來說,生態哲學家對於進化觀念中以人為『萬物之首』的這個假設提出質疑。他們認為,人類這種自以為是大自然主宰的想法可能會對整個地球造成致命的傷害。」

「我每次一想到這個就很生氣。」

「在批評這個假設時,許多生態哲學寥註意到印度等其他文化的觀念與思想。他們並且研究了所謂『原始民族』或美洲印第安人和愛斯基摩人(現已改稱因紐特人——編者註)等『原住民』的想法與習俗,以重新探索我們所失落的東西。」

「然後呢?」

「近年來科學界有二種說法是:我們整個科學思想的模式正面臨一個『典範移轉』(paradigmshift),意思就是說科學家思考的方式有了一個根本上的轉變,而且這個現象已經在若幹領域內開花結果。我們可以看到許多所謂『新生活運動』(alternativemove—ments)倡導整體主義(holism)和新的生活方式。」

「太好了。」

「不過,當一件事情牽涉到許多人時,我們必須要學會分辨好壞優劣。有些人宣稱我們正進入一個『新時代』,但並不是每一件新的東西都是好的。我們也不能把所有舊東西都拋棄。這是我為什麼讓你上這門哲學課的原因之一。你現在已經知道了古往今來的哲學理念了。接下來你應該能夠為自己的人生找到一個方向。」

「非常謝謝你。」

「我想你會發現那些打著『新時代』旗號的運動有一大部分都是騙人的玩意。這幾十年來西方世界甚至受到所謂的『新宗教』、『新神秘主義』和各式各樣現代迷信的影響。這些東西已經變成一種企業了。由於信奉基督教的人日益減少,哲學市場上就出現了許許多多的替代產品。」

「什麼樣的替代產品?」

「多得不勝枚舉。無論如何,要描述我們本身所在的這個時代並不容易。現在我們可不可以到鎮上去散散步?我想讓你看一個東西。」蘇菲聳聳肩。

「我沒有多少時間了。你沒有忘記明天的花園宴會吧?」

「當然沒有。那個時候會發生一件很奇妙的事。不過我們先得讓席德的哲學課程有一個圓滿的結束。少校還沒有想到那兒,你明白嗎?因此他已經不再能夠完全控制我們了。」

他再次舉起現在已經空了的可樂瓶,往桌上「砰!」一聲用力一敲。

他們走到街上,人們正像螞蟻窩裡精力充沛的螞蟻一樣熙來攘往。蘇菲心想艾伯特不知道要讓她看什麼東西。他們經過一家很大的商店,裡面販賣各式各樣的通訊器材,從電視、錄影機、小耳朵到各種行動電話、電腦和傳真機都有。

艾伯特指著櫥窗裡的東西說:「這就是二十世紀了。在文藝復興時代,世界開始膨脹。自從那些偉大的探險航程展開後,歐洲人就開始走遍世界各地。今天情形正好相反。我們稱之為反膨脹。」

「怎麼說呢?」

「意思是說世界正逐漸凝聚成一個龐大的通訊網路。在不算很久以前,哲學家們還必須坐好幾天的馬車才能到其他的地方去探索這個世界,並會見其他的哲學家。今天我們不論在地球任何一個角落都可以透過電腦熒屏獲得人類所有的經驗。」

「想起來真是棒極了,甚至讓人有點怕怕的,真的。」

「問題在於歷史是否即將結束,或者剛好相反,我們正要邁入一個嶄新的時代。我們已經不再隻是一個城市的居民或某個國家的公民了。我們是生活在全球文明裡的世界公民。」

「真的。」

「過去三四十年來,科技的發展,尤其是在通訊方面的進步,可能大過歷史上各時期的總和。而目前我們所見到的可能隻是開始而已…...」

「這就是你要讓我看的東西嗎?」

「不,那個東西在那邊那座教堂的另外一邊。」他們轉身要走時,一架電視的熒屏上閃過了一幅幾個聯合國士兵的畫面。

「你看廣蘇菲說。攝影機的鏡頭淡入,停在其中一個士兵的身上。他有一臉幾乎和艾伯特一模一樣的黑鬍子。突然間他舉起一塊牌子,上面寫著:「席德,我就快回來了!」他揮一揮另外一隻手,然後就消失了。

「唉,真是個江湖郎中!」艾伯特嘆道。

「那是少校嗎?」,「我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他們穿過教堂前面的公園,走到另外一條大街上。艾伯特似乎有點煩躁。他們在一家名叫裡伯瑞斯(Libris)的大型書店前停下來。這是鎮上最大的一家書店。

「你是不是要讓我看裡面的某個東西?」

超自然「我們進去吧。」在書店裡,艾伯特指著最長的那面書牆,其中的書分成三類,包括:「新時代」、「新生活」和「神秘主義」。這些書都有著很吸引人的標題,如:《死後的生命?》、《招魂術的秘密》、《義大利紙牌算命術》、《幽浮現象》、《治療術》、《上帝重臨》、《你曾來過這裡》、《占星術是什麼?》等等,一共有成千上百本。書架的下面並堆著一疊疊類似的書。

「這也是二十世紀的現象。這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神廟。」

「這些東西你都不相信嗎?」

「其中有一大部分是鬼話。但他們的銷路和色情刊物一樣好,事實上它們有許多可以算得上是一種色情刊物。年輕人可以來到這兒,購買他們認為最有趣的思想。但這些書和真正的哲學之間的差異就像色情和真愛之間的差異一樣。」

「你這樣說不是太粗魯了嗎?」

「我們到公園裡去坐吧!」他們走出書店,在教堂前找了一張沒有A坐的長椅。旁邊樹底下成群的鴿子正搖頭擺尾地走來走去,一隻孤零零的麻雀在他們中間過度熱心地跳來跳去。

「那些東西叫做ESP或靈學超心理學,」他開始說。「或者也叫做精神感應術、超感應能力、靈視和心理動力學,有些也叫做招魂術、占星術和幽浮學。」

「老實說,你真的認為它們都是騙人的玩意嗎?」

「當然一個真正的哲學家不應該說它們都不好。但我可以說所有這些學問加起來就像一張地圖一樣,雖然巨細靡遺,但問題是那塊土地可能根本並不存在,而且其中有許多是『想像的虛構物』。要是休姆的話,早就一把火把它們給燒了。那些書裡面,有許多根本沒有包含一絲一毫的真實經驗。」

「那為什麼會出現這麼多這類的書呢?」

「這是全世界最大規模的營利企業,因為那就是大多數人想要的東西。」

「那你認為他們為什麼想要這些呢?」

「他們顯然是希望有一些『神秘的』、『不一樣』的東西來打破日常生活的煩悶與單調。可是這簡直是多此一舉!」

「怎麼說呢?」

「囚為我們已經置身在一場奇妙的探險旅程裡。青天白日之下,在我們的眼前就有一件偉大的創作品。這不是很美妙嗎?」

「我想是吧。」

「我們為什麼還要跑到占卜術士的帳篷或從學院派的後門去找尋一些『刺激』或『超自然』東西呢?」

「你是說寫這類書的人都是些江湖術士或騙子嗎?」

「不,我並沒有這樣說。可是這當中也有一個達爾文系統。」

「請你解釋一下好嗎?」

「請你想想看一天裡面能夠發生多少事。你甚至可以挑選你生命中的一天,然後想一想那天裡你所看到和經驗到的一切事物。」

「然後呢?」

「有時你會碰到一些奇異的巧合。你可能會跑進一家店裡,買了一個價值二十八塊錢的東西。後來,在同一天,喬安又跑來還她欠你的二十八塊錢。然後你們兩個決定要去看電影,結果你的座位號碼是二十八號。」

「嗯,這的確是一個很神秘的巧合。」

「不管怎樣,這些事就是一種巧合。問題在於有些人就會搜集這類巧合,還有各種奇異的、無法解釋的經驗。當這類取自數十億人生活中的經驗被集結成書時,看起來就像是真實的數據。而它們的數量會愈來愈龐大。不過這也像是一場摸彩,隻有中獎的號碼才會被公佈出來。」

「可是世上確實有天眼通和靈媒這些人,不是嗎?他們不斷地有這類經驗呀。」

「確實是有。但撇開那些招搖撞騙的人不談,我們仍然可以為這些所謂的神秘經驗找到另外一種解釋。」

「什麼解釋?」

「你還記得我們談過佛洛伊德所說的潛意識理論嗎?」

「當然記得啦。我不是一再告訴你我的記性很好嗎?」

「佛洛伊德曾說我們可能時常是自己潛意識的『靈媒』。我們可能會突然發現自己正在想著或做著某件事,連自己也不太明白原因。這是因為我們內心中有許多連自己也沒有察覺的經驗、想法或記憶。」

「所以說呢?」

「你知道有些人會夢遊或說夢話,我們可以稱之為一種『精神上的無意識行動』。除此之外,人們在經過催眠之後,也可能會『不由自主』地說一些話或做一些事。你也許還記得那些超現實主義者曾經試圖要製造所謂的自動寫作。事實上他們隻是試圖要做自己潛意識的靈媒罷了。」

「嗯,這個我也記得。」

「本世紀不時流行我們所稱的『通靈』現象。有些人相信靈媒可以和已逝者接觸。這些靈媒或者用死者的聲音來說話,或者透過自動寫作,藉此接收幾百年前某個古人的信息。有人認為這種現象證明人死後會進入另外一個世界,或者世間確實有輪迴。」

「嗯,我知道。」

「我的意思並不是說所有的靈媒都是江湖術士。他們有些確實不是騙人的。他們確實當過靈媒,但他們所當的隻是自己潛意識的靈媒罷了。曾經有過好幾個這樣的例子:有人仔細觀察一些靈媒在恍惚狀態的反應,發現他們居然會顯示出一些無論是他們自己或別人都不知道他們如何獲得的知識或能力。在其中一個案例裡,一個從來沒有學過希伯來文的女人突然以希伯來文說出一些事情。

因此她必定是在前世學的,要不就是她曾經和某個死者的靈魂溝通。」

「你相信哪一種說法呢?」

「結果後來發現她小時候有一個奶媽是猶太人。」

「啊!」

「你很失望嗎?這個現象顯示有些人具有不可思議的能力,可以把從前的經驗儲存在他們的潛意識裡。」

「我懂你的意思了。」

「有許多日常生活中不可思議的事件都可以用佛洛伊德的潛意識理論來解釋。也許有一天我正要找一個多年沒有聯絡的朋友的電話時,卻剛好接到他打來的電話。」

「滿詭異的。」

「可是事實上也許是我們兩個同時聽到收音機裡播的一首老歌,而這首歌剛好是我們兩個上一次見面時聽到的。重要的是,我們都沒有察覺到其中的關聯。」

「所以這些事情要不就是道聽途說,要不就是因為特別奇怪才眾口相傳,要不就是潛意識的作用,對嗎?」。

「不管怎樣,在進到這類書店時抱持相當的懷疑態度總是比較健康的,特別是對一個哲學家而言。英國有一個由懷疑論者組成的協會。許多年前他們重金懸賞第一個能夠對那些超自然現象提供一點點證明的人。他們並不要求參加者展示什麼奇蹟,而隻要他們表演一點點心電感應就可以了。但是到目前為止,沒有一個人來參加。」

「嗯。」

「話說回來,有很多現象仍然是我們人類無法理解的。也許我們還不是真正了解自然的法則。在上一個世紀,許多人認為磁力與電力的現象是一種魔術。我敢打賭我的曾祖母如果聽到我說關於電視和電腦的事,一定會驚訝得目瞪口呆。」

「這麼說你並不相信所有超自然的現象哼?」

「我們已經談過這點了。就連『超自然』這個名詞聽起來也很奇怪。不,我相信世上隻有一個自然。但從另外一方面來說,這也是很令人驚異的事。」

「可是你讓我看的那些書裡面記載了那麼多神秘的事情……」

「所有真正的哲學家都應該睜大眼睛。即使我們從來沒有見過白色的烏鴉,我們也不應該放棄尋找它。也許有一天,連我這樣的懷疑論者也會不得不接受某種我從前並不相信的現象。如果我不承認有這種可能性,那我就是一個武斷的人,而不是一個真正的哲學家。」艾伯特和蘇菲繼續坐在長椅上,兩人都沒有說話。那些鴿子伸長了脖子咕咕的叫著,不時被一輛路過的腳踏車或突然的動作嚇著。

「我必須回家打點宴會的事了。」最後蘇菲說。

「可是在我們分手以前,我要給你看一隻白色的烏鴉。它比我們所想像的更接近我們。」他從長椅上站起來,示意蘇菲再回到書店裡去。

這次他們走過所有關於超自然現象的書,停在書店最裡面一個看起來不甚牢固的架子前。架子的上方掛著一塊很小的牌子,上面寫著:哲學類。艾伯特指著架上的一本書。蘇菲看到書名時不禁嚇了一跳。上面寫著:蘇菲的世界。

「你要不要我買一本送給你?」

「我不太敢看耶!」

無論如何,過了沒多久,她就走在回家的路上了,一手拿著那本書,另一手則拿著一個小袋子,裡面裝著她剛才買的花園宴會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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