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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城訣 第七回 落花流水(3)- 連城訣

花鐵干看到這般情景,心下大悔:「水兄弟說得不錯,這惡僧果然已是真氣耗竭,早知如此,我一出手便結果了他的性命,又何必嚇成這等模樣?更何必向他磕頭求饒?」自己是成名數十年的中原大俠,居然向這萬惡不赦的敵人屈膝哀懇,這等貪生怕死,無恥卑劣,想起來當真無地自容。只是他「靈台」要穴被點,須得十二個時辰之後方能解開。血刀僧若不露出真氣耗竭的弱點,自己還有活命之望,現下是說什麼也容不得自己了。否則一等自己穴道解開,焉有不向他動手之理?

果然聽得血刀僧道:「徒兒,快將這人殺了。這人奸惡之極,留他不得。」花鐵干叫道:「你答允饒我性命的。你說過不殺降人,如何可以不顧信義?」他明知抗辯全然無用,但大難臨頭,還是竭力求生。

血刀僧乾笑道:「我們血刀門的高僧,把『信義』二字瞧得猶似狗屎一般,你向我磕頭求饒,是你自己上我的當,哈哈哈哈!乖徒兒快一棒把他打殺了!此人留著不死,危險之極。」他對花鐵干也真十分忌憚,自知剛才一指點穴,內力不到平時的一成,力道不能深透經脈,這人武功了得,只怕過不了幾個時辰就會給他沖開穴道,那時候情勢倒轉,自己反成俎上之肉了。

狄雲不知血刀僧內力耗竭,只想:「適才我殺水大俠,是為了解救他的苦惱。這位花大俠好端端的,我何必殺他?」便道:「他已給師祖爺爺制服,我看便饒了他吧!」

花鐵干忙道:「是啊,是啊!這位小師父說得不錯。我已給你們制服,絕無半分反抗之心,何必再要殺我?」

水笙從昏暈中悠悠醒轉,哭叫:「爹爹,爹爹!」聽得花鐵干這般無恥求饒,罵道:「花伯伯,你也是武林中響噹噹的一號人物,怎地如此不要臉?眼看我爹爹慘受苦刑……我爹爹……爹……爹……」說到這裡,已是泣不成聲。花鐵幹道:「這兩位師父武功高強,咱們是打不過的,還不如順從降服,跟隨著他們,服從他們的號令為是!」水笙連聲:「呸!呸!死不要臉!」

血刀僧心想多挨一刻,便多一分危險,這當兒自己竟半點力氣也沒有了,想要支撐起來走上兩步也是不能,說道:「好孩兒,聽師祖爺爺的話,快將這傢伙殺了!」

水笙回過頭來,只見父親腦袋上一片血肉模糊,死狀極慘,想起他平時對自己的慈愛,骨肉情深,幾乎又欲暈去。水岱懇求狄雲將自己打死,水笙原是親耳聽見,但這時急痛攻心,竟然忘了,只知道狄雲一棍將父親打得腦漿迸裂,胸中悲憤,難以抑制,突覺一股熱氣從丹田中沖將上來。內功練到十分高深之人,能以真氣沖開被封穴道。但要練到這等境界,那是非同小可之事,花鐵干尚自不能,何況水笙?可是每個人在臨到大危難、大激動的特殊變故之時,體內潛能忽生,往往能做出平時絕難做到的事來。這時水笙極度悲憤之下,體內真氣激蕩,被封的穴道竟自開了,也不知從哪生出來一股力氣,驀地里一躍而起,拾起父親身旁的那根樹枝,夾頭夾腦向狄雲打去。

狄雲左躲右閃,雖然避開了面門要害,但臉上、腦後、耳旁、肩頭,接連給她擊中了十二三下。他伸手擋架,叫道:「你幹什麼打我?是你爹爹求我殺他的。」

水笙一凜,想起此言不錯,一呆之下便泄了氣,坐倒在地,放聲大哭。


血刀僧聽得狄雲說道:「是你爹爹求我殺他的」,心念一轉,已明白了其中原委,不禁大怒:「這小子竟去相助敵人,當真大逆不道。」登時便想提刀將他殺了,但手臂略動,便覺連臂帶肩俱都麻痹,當下不動聲色,微笑說道:「乖徒兒,你好好看住這女娃兒,別讓她發蠻。她是你的人了,你愛怎樣整治她,師祖爺爺任你自便。」

花鐵干瞧出了端倪,叫道;「水侄女,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他知血刀僧此刻沒半點力氣,已不足為患,狄雲大腿折斷,四人中倒是水笙最強,要低聲叫她乘機除去二僧。

哪知水笙恨極了他卑鄙懦怯,心想:「若不是你棄槍投降,我爹爹也不致喪命。」聽得花鐵干呼叫,竟不理不睬。

花鐵干又道:「水侄女,你要脫卻困境,眼前是唯一良機。你過來,我跟你說。」血刀僧怒道:「你羅里羅嗦什麼,再不閉嘴,我一刀將你殺了。」花鐵干卻也不敢真的和他頂撞,只是不住地向水笙使眼色。水笙怒道:「有什麼話,儘管說好了,鬼鬼祟祟的幹什麼?」

花鐵干心想:「這老惡僧正在運氣恢復內力。他只要恢復得一分,能提得起刀子,定是先將我殺了。時機迫促,我說得越快越好。」便道:「水侄女,你瞧這位老和尚,他劇斗之餘,內力耗得乾乾淨淨,坐在地下站也站不起來了。」他明知血刀僧此刻無力加害自己,卻也不敢對他失了敬意,仍稱之為「這位老和尚」。

水笙向血刀僧瞧去,果見他斜卧雪地,情狀極是狼狽,想起殺父之仇,也不理會花鐵干之言是真是假,舉起手中的樹枝,當頭向血刀僧打了下去。

血刀僧聽得花鐵干一再招呼水笙過去,便已知他心意,心中暗暗著急,飛快的轉著念頭:「這女娃兒若來害我,那便如何是好?」他又提了兩次氣,只覺丹田中空蕩蕩地,全身反比先前更是軟弱,一時彷徨無計,水笙手中的樹棍卻已當頭打來。

水笙擅使的兵刃乃是長劍,本來不會使棍,加之心急報父仇,這一棍打出,全無章法,腋底更露出老大破綻。血刀僧身子略側,想將手中所持花鐵乾的短槍伸出去,只是實在太過衰弱,單是掉轉槍頭,也是有心無力,只得勉力將槍尾對準了水笙腋下的「大包穴」。水笙悲憤之下,哪防到他另生詭計,樹枝擊落,結結實實地打在他臉上,登時打得他皮開肉綻,但便在此時,腋下穴道一麻,四肢酸軟,向前摔倒。

血刀僧給她一棍打得頭暈眼花,計策卻也生效,水笙自行將「大包穴」撞到槍桿上去,點了自己的穴道。他得意之下,哈哈大笑,說道:「姓花的老賊,你說我氣力衰竭,怎地我又能制住了她?」他以槍桿對準水笙穴道,讓她自行撞上來的手法,給他和水笙兩人的身子遮住,花鐵乾和狄雲都沒瞧見,均以為確是他出手點倒水笙。

花鐵干驚懼交集,沒口子地道:「老前輩神功非常,在下凡夫俗子是井蛙之見,當真料想不到。老前輩如此深厚的內力,莫說舉世無雙,的的確確是空前絕後了。」他滿口恭維血刀僧,但話聲發顫,心中恐懼無比。

血刀僧心中暗叫:「慚愧!」自知雖得暫免殺身之禍,但水笙穴道被撞只是尋常外力,並非自己指力所點,勁力不透穴道深處,過不多時,她穴道自解。這等幸運之事可一而不可再,她若拾起血刀斬殺自己,就算再用槍桿撞中她穴道,自己的頭顱可也飛向半天了,務須在這短短的時刻之中恢復少許功力,要趕著在水笙穴道解開之前先殺了她。只是這內力的事情,稍有勉強,大禍立生,當下一言不發,躺著緩緩吐納。這時他便要盤膝而坐,也已不能,卻又不敢閉眼,生怕身畔三人有何動靜,不利於己。

狄雲頭上、肩上、手上、腳上,到處疼痛難當,只有咬牙忍住呻吟,心中一片混亂,無法思索。

水笙卧躺處離血刀僧不到三尺,初時極為惶急,不知這惡僧下一步將如何對付自己,過了好一會,見他毫不動彈,才略感放心,她心中傷痛已極,體力難以支持,躺了一會,加之心急父仇,竟爾昏昏睡去。

血刀僧心中一喜:「最好你一睡便睡上幾個時辰,那便行了。」

這一節花鐵干也瞧了出來,眼見狄雲不知是心軟還是胡塗,居然並無殺己之意,自己的生死,全繫於水笙是否能比血刀僧早一刻行動,見她竟爾睡去,忙叫:「水侄女,水侄女,千萬睡不得,這兩個淫僧要對付你了。」但水笙疲累難當,昏睡中嗯嗯兩聲,卻哪裡叫得她醒?花鐵干大叫:「不好了,不好了,快些醒來,惡僧要害你了!」

血刀僧大怒,心想:「這般大呼小叫,危險非小。」向狄雲道:「乖徒兒,你過去一刀將這老傢伙殺了。」狄雲道:「此人已然降服,那也不用殺他了。」血刀僧道:「他哪裡降服?你聽他大聲吵嚷,便是要害我師徒。」

花鐵幹道:「小師父,你的師祖兇狠毒辣,他這時真氣散失,行動不得,這才叫你來殺我。待會他內力恢復,惱你不從師命,便來殺你了。不如先下手為強,將他殺了。」狄雲搖頭道:「他也不是我的師祖,只是他有恩於我,救過我性命。我如何能夠殺他?」花鐵幹道:「他不是你師祖?那你快快動手,更是片刻也延緩不得。血刀門的和尚兇惡殘忍,沒半點情面好講,你自己想不想活?」他情急之下,言語中對血刀僧已不再有絲毫敬意。

狄雲好生躊躇,明知他這話有理,但要他去殺血刀僧,無論如何不忍下手,但聽花鐵干不住口地勸說催促,焦躁起來,喝道:「你再羅里羅嗦,我先殺了你。」

花鐵干見情勢不對,不敢再說,只盼水笙早些醒轉,過了一會,又大聲叫嚷:「水笙,水笙,你爹爹活轉來啦,你爹爹活轉來啦!」

水笙在睡夢迷迷糊糊,聽人喊道:「你爹爹活轉來啦!」心中一喜,登時醒了過來,大叫:「爹爹,爹爹!」

花鐵幹道:「水侄女,你被他點了哪一處穴道?這惡僧已沒什麼力氣,點中了也沒什麼要緊,我教你個吸氣沖解穴道的法門。」水笙道:「我左腋下的肋骨上一麻,便動彈不得了。」花鐵幹道:「那是『大包穴』。這容易得很,你吸一口氣,意守丹田,然後緩緩導引這口氣,去衝擊左腋下的『大包穴』,沖開之後,便可報你殺父之仇。」

水笙點了點頭,道:「好!」她雖對花鐵干仍是十分氣惱,但究竟他是友非敵,而他的教導確是於己有利,當即依言吸氣,意守丹田。

血刀僧眼睜一線,注視她的動靜,見她聽到花鐵乾的話後點了點頭,不由得暗暗叫苦,心道:「這女娃兒已能點頭,也不用什麼意守丹田,衝擊穴道,只怕不到一炷香的時刻,便能行動了。」當下眼觀鼻,鼻觀心,於水笙是否能夠行動一事,全然置之度外,將腹中一絲游氣慢慢增厚。

那導引真氣以衝擊穴道的功夫何等深奧,連花鐵干自己也辦不了,水笙單憑他這幾句話指點,豈能行之有效?但她被封的穴道隨著血脈流轉,自然而然地早已在漸漸鬆開,卻不是她的真氣衝擊之功,過不多時,她背脊便動了一動。花鐵干喜道:「水侄女,行啦,你繼續用這法子衝擊穴道,立時便能站起來了。」水笙又點了點頭,自覺手足上的麻木漸失,呼了一口長氣,慢慢支撐著坐起身來。

花鐵干叫道:「妙極,水侄女,你一舉一動都要聽我吩咐,不可錯了順序,這中間的關鍵十分要緊,否則大仇難報。第一步,拾起地下的那柄彎刀。」

水笙慢慢伸手到血刀僧身畔,拾起了血刀。

狄雲瞧著她的行動,知道她下一步便是橫刀一砍,將血刀僧的腦袋割了下來,但見血刀僧的雙眼似睜似閉,對目前的危難竟似渾不在意。

血刀僧此時自覺手足上力氣暗生,只須再有小半個時辰,雖無勁力,卻已可行動自如,偏生水笙搶先取了血刀,立時便要發難,當下將全身微弱的力道都集向右臂。

卻聽得花鐵干叫道:「第二步,先去殺了小和尚。快,快,先殺小和尚!」

這一聲呼叫,水笙、血刀僧、狄雲都大出意料之外。花鐵干叫道:「老和尚還不會動,先殺小和尚要緊。你如先殺老和尚,小和尚便來跟你拚命了!」

水笙一想不錯,提刀走到狄雲身前,心中微一遲疑:「他曾助我爹爹,使得他免受老惡僧之辱,我是不是要殺他?」這一遲疑只是頃刻間的事,跟著便拿定了主意:「當然殺!」提起血刀,便向狄雲頸中劈落。

狄雲急忙打滾避開。水笙第二刀又砍將下去,狄雲又是一滾,抓起地下的一根樹枝,向她刀上格去。水笙連砍三刀,將樹枝削去兩截,又即揮刀砍下,突然間手腕上一緊,血刀竟被後面一人夾手奪了過去。

搶她兵刃的正是血刀僧。他力氣有限,不能虛發,看得極准,一出手便即奏功,奪到血刀,更不思索,順手揮刀便向她頸中砍下。水笙不及閃避,心中一涼。

狄雲叫道:「別再殺人了!」撲將上去,手中樹枝擊在血刀僧腕上。若在平時,血刀僧焉能給他擊中?但這時衰頹之餘,功力不到原來的半成,手指一松,血刀脫手。兩人同時俯身去搶兵刃,狄雲手掌在下,先按到了刀柄。血刀僧提起雙手,便往他頸中扼去。

狄雲一陣窒息,放開了血刀,伸手撐持。血刀僧知道自己力氣無多,這一下若不將狄雲扼死,自己便命喪他手。他卻不知狄雲全無害他之意,只是不忍他再殺水笙,不自禁地出手相救。狄雲頭頸被血刀僧扼住,呼吸越來越艱難,胸口如欲迸裂。他雙手反過去使勁撐持,想將血刀僧推開。血刀僧見小和尚既起反叛之意,按照血刀門中的規矩,須得先除叛徒,再殺敵人。他料得花鐵干一時三刻之間尚難行動,水笙是女流之輩,易於對付,是以將身上僅余的力道,盡數運到扼在狄雲喉頭的手上。

狄雲一口氣透不過來,滿臉紫漲,雙手無力反擊,慢慢垂下,腦海中只是一個念頭:「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水笙初時見兩人在雪地中翻滾,眼見是因狄雲相救自己而起,但總覺這是兩個惡僧自相殘殺,最好是他二人斗個兩敗俱傷,同歸於盡。但看了一會,只見狄雲手足軟垂,已無反擊之力,不由得驚惶起來,心想:「老惡僧殺了小惡僧後,就會來殺我,那便如何是好?」

花鐵干叫道:「水侄女,這是下手的良機啊,快快拾起了彎刀。」水笙依言拾起血刀。花鐵干又叫道:「過去將兩個惡僧殺了。」

水笙提著血刀走上幾步,一心要將血刀僧殺死,卻見他和狄雲糾纏在一起。這血刀削鐵如泥,一刀下去,勢必將兩人同時殺死,心想狄雲剛才救了自己性命,這小和尚雖然邪惡,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恩將仇報,無論如何說不過去,要想俟隙只殺血刀僧一人,卻是手酸腳軟,全無把握。

正遲疑間,花鐵干又催道:「快下手啊,再等片刻,就錯過機會了,替你爹爹報仇,在此一舉。」水笙道:「兩個和尚纏在一起,分不開來。」花鐵干怒道:「你真胡塗,我叫你兩個人一起殺了!」他是武林中的成名英雄,江西鷹爪鐵槍門一派的掌門,平時頤指氣使,說出話來便是命令。可是他忘了自己此刻動彈不得,水笙心中對他又是極為鄙視。她一聽到這句狂妄暴躁的話,登時大為惱怒,反而退後三步,說道:「哼!你是英雄豪傑,剛才為什麼不跟這惡僧決一死戰?你有本事,自己來殺好了。」

花鐵干一聽情形不對,忙賠笑道:「好侄女,是花伯伯胡塗,你別生氣。你去將兩個惡僧都殺了,給你爹爹報仇。血刀老祖這樣出名的大惡人死在你手下,這件事傳揚出去,江湖上哪一個不欽佩水女俠孝義無雙、英雄了得?」他越吹捧,水笙越惱,瞪了花鐵干一眼,又走上前去,看準了血刀僧的背脊,想割他兩刀,叫他流血不止,卻不會傷到狄雲。

血刀僧扼在狄雲頸中的雙手毫不放鬆,卻不住轉頭觀看水笙的動靜,見她持刀又上,猜到了她心意,沉著聲音道:「你在我背上輕輕割上兩刀,小心別傷到了小和尚。」

水笙吃了一驚,她對血刀僧極為畏懼忌憚,聽得他叫自己用刀割他背脊,心想他定然不懷好意,決不能聽他的話,哪料到這是血刀僧實者虛之、虛者實之的攻心之策,一怔之下,這一刀便割不下去了。

狄雲給血刀老祖扼住喉頭,肺中積聚著的一股濁氣數度上沖,要從口鼻中呼了出來,但喉頭的要道被阻,這股濁氣衝到喉頭,又回了下去。一股濁氣在體內左衝右突,始終找不到出路。若是換作常人,那便漸漸昏迷,終於窒息身亡,但他偏偏無法昏迷,只感全身難受困苦已達極點,心中只叫:「我快要死了,我快要死了!」

突然之間,他只覺胸腹間劇烈刺痛,體內這股氣越脹越大,越來越熱,猶如滿鑊蒸氣沒有出口,直要裂腹而爆,驀地里前陰後陰之間的「會陰穴」上似乎被熱氣穿破了一個小孔,登時覺得有絲絲熱氣從「會陰穴」通到脊椎末端的「長強穴」去。人身「會陰」「長強」兩穴相距不過數寸,但「會陰」屬於任脈,「長強」卻是督脈,兩脈的內息決不相通。他體內的內息加上無法宣洩的一股巨大濁氣,交迸撞激,竟在危急中自行強沖猛攻,替他打通了任脈和督脈的大難關。

這內息一通入「長強穴」,登時自腰俞、陽關、命門、懸樞諸穴,一路沿著脊椎上升,走的都是背上督任各個要穴,然後是脊中、中樞、筋縮、至陽、靈台、神道、身柱、陶道、大椎、瘂門、風府、腦戶、強間、後頂,而至頂門的「百會穴」。狄雲在獄中得丁典傳授「神照經」心法,這內功極是深湛難練,他資質非佳,此後又無丁典指點,再加上二三十年的時日,是否得能練成,亦在未知之數。不料此刻在生死繫於一線之際,竟爾將任督二脈打通了。這一來因咽喉被扼,體內濁氣難宣,非找出口不可,二來他曾練過「血刀經」上的一些邪派內功,內息運行的道路雖和「神照經」內功大異,卻也有破窒沖塞的輔助功效。

這股內息衝到百會穴中,只覺顏面上一陣清涼,一股涼氣從額頭、鼻樑、口唇下來,通到了唇下的「承漿穴」。這承漿穴已屬任脈,這一來自督返任,任脈諸穴都在人體正面,這股清涼的內息一路下行,自廉泉、天突而至璇璣、華蓋、紫宮、玉堂、膻中、中庭、鳩尾、巨闕,經上、中、下三脘,而至水分、神厥、氣海、石門、關元、中極、曲骨諸穴,又回到了「會陰穴」。如此一個周天行將下來,鬱悶之意全消,說不出的暢快受用。內息第一次通行時甚是艱難,任督兩脈既通,道路熟了,第二次、第三次時自然而然的飛快運輸,頃刻之間,連走了一十八次。

「神照經」內功乃武學第一奇功,他自在獄中開始修習,練之已久,此刻一旦豁然而通,內息運行一周天,勁力便增加一分,只覺四肢百骸,每一處都有精神力氣勃然而興,沛然而至,甚至頭髮根上似乎均有勁力充盈。

血刀僧哪裡知道他十指下扼之人,體內已起了如此巨大變化,只是加緊扼住他咽喉,一面凝神提防水笙手中的血刀。

狄雲體內的勁力愈來愈強,心中卻仍是十分害怕,只求掙扎脫身,雙手亂抓亂舞,始終碰不到血刀僧身上,左腳向後亂撐幾下,突然一腳踹在血刀僧的小腹之上。這一踹力道大得出奇,血刀僧本已內力耗竭,哪裡有半點反抗力?身子忽如騰雲駕霧般飛向半空。

水笙和花鐵干齊聲驚呼,不知出了什麼變故,但見血刀僧高高躍起,在空中打了個轉,頭下腳上地筆直摔將下來,擦的一聲,直挺挺地插入雪中,深入數尺,雪面上只露出一雙腳,竟就此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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