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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記 第七回 古來成敗原關數 天下英雄大可知(1)- 鹿鼎記

韋小寶次日起身,胸口隱隱作痛,又覺周身乏力,自知是昨晚給海老公打了一掌,踢了一腳之故,支撐著站起身來,但見胸口一大片血污,便除下長袍,浸到水缸中搓了幾搓,突然間,袍上碎布片片脫落。他吃了一驚,將袍子提出水缸,只見胸口衣襟上有兩個大洞,一個是手掌之形,一個是腳底之形。他大為驚奇:「這……搞的是什麼鬼?」一想到「鬼」字,登時全身寒毛直豎。第一個念頭便是:「老烏龜的鬼魂出現,在我袍子上弄了這兩個洞。」又想:「老烏龜的鬼不知是瞎眼的,還是瞧得見人的?」盲人死了之後,變成的鬼是否仍然眼盲,這念頭在他心中一閃即過,沒再想下去,提著那件袍子怔怔出神,突然間恍然大悟:「不是鬼!昨晚老烏龜在我胸口打了一掌,踢了一腳,這兩個洞是給他打出來的。哈哈,老子的武功倒也不錯,只吐了幾口血,也沒什麼大事。唉,不知可受了內傷沒有?老烏龜有隻藥箱,看有什麼傷葯,還是吃一些為妙。」

海老公既死,他所有的物品,韋小寶自然老實不可客氣的都據為已有,大模大樣的咳嗽一聲,將那口箱子打了開來,取出藥箱。藥箱中一瓶瓶,一包包丸散甚多,瓶子上紙包上也寫處有字,可是他識不了幾個字,又怎分辨得出哪一包是傷葯,哪一瓶是毒藥?其中有一瓶黃色藥粉,卻是觸目驚心,認得是當日化去小桂子屍體的「化屍粉」,只須在屍體傷口中彈上一些,過不多時,整具屍體連著衣服鞋襪,都化為一灘黃水,這瓶藥粉自然碰也不敢碰。再想起只因自己加了藥粉的份量,海老公就此雙目失明,說什麼也不敢隨便服藥,好在胸口也不甚疼痛,自言自語:「他媽的,老子武功了得,不服藥還不是很好?」當下合上藥箱,再看箱子其餘物件,都是些舊衣舊書之類,此外有二百多兩銀子,這些銀子他自己毫不重視,別說索額圖答應了要給他四十五萬兩銀子,就是去跟溫有道他們擲擲骰子,幾百兩銀子也就輕而易舉地贏了來。他在小桂子的衣箱中取出另一件長袍來披上,看到身上那件輕軟的黑色背心,不覺一怔:「老烏龜在我袍上打出兩個大洞,這件衣服怎地半點也沒破?這是鰲拜寶庫中尋出來的,如果不是寶衣,鰲拜怎會放在藏寶庫中?」轉念一想:「老烏龜打我不死,踢我不爛,說不定不是韋小寶武功了得,而是靠了鰲拜的寶衣救命。索大哥當日勸我穿上,倒大有先見之明,而我穿上之後不除下來,先見之明,倒也不小。」正在自嗚得意,忽聽得外面有人叫道:「桂公公,大喜,大喜!快開門。」韋小寶一面扣衣鈕,一面開門,問道:「什麼喜事?」

門外站著四名太監,一齊向韋小寶躬身請安,齊聲道:「恭喜桂公公。」韋小寶知道:「大清早的,這麼客氣幹什麼啊?」一名四十來歲的太監笑道:「剛才太后頒下懿旨去內務府,因海大富海公公得病身亡,尚膳司副總管太監的職司,就由桂公公升任。」另一名太監笑道:「我們沒等內務府大臣轉達恩旨,就巴巴的趕來向你道喜,今後桂公公統理膳司,那真是太好了!」韋小寶做太監升級,也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但想:「太后升我的級,是叫我對昨晚的事不可泄露半點風聲。其實就是不升我,老子可也不敢多口,腦袋搬了家,嘴巴也沒有了,還能多口嗎?不過太后既然提拔我,總不會殺我了,倒大可放心。」想到此節登時眉開眼笑,取出銀票,每人送了五十兩報信費。

一名太監道:「咱們宮裡可從來沒一位副總管像你桂公公這般年輕的。宮裡總管太監十四位,副總管太監八位,頂兒尖兒的人物,一古腦兒就只二十二位。本來連三十歲以下的也沒有。桂公公今天一升,明兒就和張總管、王總管他們平起平坐,可真了不起!」另一人道:「大伙兒就只知桂公公在皇上跟著大紅大紫,想不到太后對你也這般看重,只怕不到半年,便升做總管了。以後可得對兄弟們多多提拔!」韋小寶哈哈大笑,道:「都是自己人、好兄弟,還說什麼提拔不提拔?那是太后和皇上恩典,老……老……我桂小寶又有什麼功勞?」他硬生生將「老子」二字咽入口中了,好不辛苦,又道:「來來來,大伙兒到屋中坐坐,喝一杯茶!」那中年太監道:「太后的恩旨,內務府總得下午才能傳來。大伙兒公請桂公公去喝上一杯,慶賀公公飛黃騰達,連升二級。桂公公,你現下是五品的官兒,那可不小啊。」其餘三人跟著起鬨,定要拉韋小寶去喝酒。韋小寶雖然近日受人奉承已慣,但馬屁之來,畢竟聽著受用,當即鎖上了門,笑嘻嘻的跟著四人去喝酒。四人之中,兩個是太后身邊的近侍,奉太后之命去內務府傳旨,最先得到消息。其餘二人是尚膳監的太監,一個管採辦糧食,一個管選購菜肴,最是宮中的肥缺。二人一早聽到海大富死消息,立即守在內務府門外,寸步不離,要知道何人接替海大富的遺缺,立即趕去打點,以便保全職位。四人將韋小寶精到御房中,恭恭敬敬的請他坐在中間首席。御廚知道這個小孩兒打從明天起便是自己的頂頭上司,自是打起全副精神,烹調精美菜肴,只怕便是太后和皇帝,平時也吃不到這般好菜。韋小寶不會喝酒,順口跟他們胡說八道。一名太監嘆道:「海公公為人挺好,可惜身子總是不成,又瞎了眼睛,這幾年來雖說管尚膳監的事,但一個月之中,難得有一兩天到御房來。」另一外太監道:「幸得大伙兒忠心辦事,倒也沒出什麼岔子。」又一名太監道:「海老公是先帝爺喜歡的老臣子,倘桔不是靠了老主子的舊恩典,尚膳監的差使早派了別人啦。桂公公得皇上和太后寵幸,那可大不相同啦。咱們大樹底下好遮蔭,辦起事來可就方便得多了。」先一人道:「聽說海公公昨天是咳嗽死的。」韋小寶道:「是啊,海公公咳嗽起來,常常氣也喘不過來。」

服侍太后的太監道:「今天清早,御醫李太醫奏報太后,說海公公患的是癆病入骨,風濕入心,多年老病發作,再也治不好了。生怕癆病傳給人,一早就將他屍體火化了。太后嘆了好一會兒氣,連說:『可惜,可惜,海大富這人,倒也挺老實的!』」

韋小寶又驚又喜,知道侍衛、御醫、太監們都怕擔代干係,將海公公被殺身亡之事隱瞞不報,正好迎合了太后心意。韋小寶心想:「什麼癆痛入骨,風濕入心?老烏龜尖刀入腹,利劍穿心,那才是真的。」

喝了一會酒,尚膳監兩名太監漸漸提到,做太監的生活清苦,全仗撈些油水,請韋小寶不可像海老公那麼固執,一切事情要辦得圓通些。韋小寶有些明白,有些不明白,只是唯唯否否,吃完酒後,兩名太監將一個小包塞在他懷裡,回房打開一看,原來是兩張銀票,每張一千兩。這「一千兩」三字,他倒是認得的,心想:「還沒上任,先收二千,油水倒挺不錯啊!」

申牌時分,康熙派人來傳他到上書房去笑容滿面的道:「小桂子,太后說你昨晚又立了大功,要升你的級。」

韋小寶心想:「我早知道啦!」立即裝出驚喜交集之狀,跪下磕頭,說道:「奴才也沒什麼功勞,都是太后和皇上的恩典。」康熙道:「太后說,昨晚有幾名太監在花園中打架,驚吵太后,你過去趕開了,處理得很得當。你小小年紀,倒識大體。」韋小寶站起身來,說道:「識大體嗎,也不見得。不過我知道,有些事情聽了該當牢牢記住,有些事情,應該立刻忘得乾乾淨淨,永遠不可提起。太監們打架,說的話挺難聽,自然誰也不可多提。」

康熙點點頭,笑吟吟的道:「小桂子,咱二人年紀雖然不大,可得做幾件大事出來,別讓大臣們瞧小了,說咱們不懂事。」韋小寶道:「正是。只要皇上定下計策,有什麼事,交給奴才去辦便是。」康熙道:「很好!鰲拜那廝,作亂犯上。我雖饒了他不殺,可是這人黨羽眾多,只怕死灰復燃,造起反來,那可大大的不妙。」韋小寶道:「正是!」康熙道:「我早知鰲拜這廝倔強,因此沒叫送入邢部天牢囚禁,免得他胡言亂語,一直關在康親王府里。剛才康親王來奏,說那廝整日大叫大嚷,口出不遜的言語。」說到這裡,放低了聲音,道:「這廝說我用小刀子在他背心上戳了一刀。」韋小寶道:「哪有此事?對付這廝,何必皇上親自動手?這一刀是奴才戳的,奴才去跟康親王說明白好了。」


康熙親自動手暗算鰲拜,此事傳聞開來,頗失為君的體統,他正為此發愁,聽韋小寶這般說,心下甚喜,點頭道:「這事由你認了最好。」沉吟片刻,說道:「你康親王家裡瞧瞧,看那廝幾時才死。」韋小寶道:「是!」康熙道:「我只道他中了一刀轉眼便死,因此饒了他性命,沒料到這廝如此硬朗,居然能夠挺著,還在那裡亂說亂話,煽惑人心,早知如此……」言下頗有悔意。韋小寶揣摸康熙之意,是要自己悄悄將他殺了,便道:「我看他多半挨不過今天。」

康熙傳來四名侍衛,命他們護送韋小寶去康親王府公幹。

韋小寶先回自己住處,取了應用物事,騎了一匹高頭大馬,在四名侍衛前後擁衛之下,向康親王府行去,在街上左顧右盼,得意洋洋。忽聽得街邊有個漢子道:「聽說擒住大奸臣鰲拜的,是一位十來歲的小公公?」另一人道:「是啊,少年皇帝,身邊得寵的公公,也都是少年。」先一人道:「是不是就是這位小公公?」另一人道:「那我可不知道了。」

一名侍衛要討好韋小寶,大聲道:「擒拿奸臣鰲拜,便是這位桂公公立的大功。」

鰲拜嗜殺漢人,殘暴貪賄,眾百姓恨之入骨,一旦被拿,辦罪抄家,北京城內城外,歡聲雷動。小皇帝下旨擒拿之時,鰲拜恃勇拒捕,終於為一批小太監打倒,這事也已傳得滿城皆知。眾百姓加油添醬,繪聲繪影,各處茶館中的茶客個個說得口沫橫飛,什麼鰲拜飛腿踢皇帝,什麼幾名小太監個個武功了得,怎樣用「枯藤盤根」式將鰲拜摔倒,鰲拜怎樣「鯉魚打挺」,小太監怎樣「黑虎偷心」,一招一式,倒似人人親眼目睹一般。

這幾天中,只要有個太監來到市上,立即有一群閑人圍上來,打聽擒拿鰲拜的情形。此刻聽得那侍衛說道,這個小太監便是擒拿鰲拜的大功臣,街市之間立即鬨動,無數百姓鼓掌喝彩。韋小寶一生之中,哪裡受到過這樣的榮耀,不由得心花怒入,自己當真如是大英雄一般。一眾閑人只是礙著兩名手按腰刀的侍衛在前開路,心有所忌,否則已擁上來圍住韋小寶看個仔細,問個不休了。五人來到康親府。康親王聽得皇上派來內使,忙大開中門,迎了出來,擺下香案,準備迎接聖旨。

韋小寶笑道:「王爺,皇上命小人來瞧瞧鰲拜,別的也沒什麼大事。」

康親王道:「是,是!」他在上書房見到韋小寶一直陪在康熙身邊,又知他擒拿鰲拜出過大力,忙笑嘻嘻的挽住他手,說道:「桂公公,你難得光臨,咱們先喝兩懷,再去瞧鰲拜那廝。」當即設下筵席。四名侍衛另坐一座,由王府中的武官相陪。康親王自和韋小寶在花園中對酌,問起韋小寶的嗜好。韋小寶心想:「我如果喜歡賭錢,王爺就會陪我玩骰子,他還一定故意輸給我。贏他的錢,這叫做勝之不武。」便道:「我也沒什麼喜歡的。」

康親王尋思:「老年人愛錢,中年少年人好色,太監可就不會好色了。這小太監喜歡什麼,倒難猜得很。這孩子會武功,如果送他寶刀寶劍,在宮中說不定惹出禍來,倒得擔上好大幹系。啊,有了!」笑道:「桂公公,咱們一見如故。我廄中養得幾匹好馬,請你去挑選幾匹,算是小王送給你一個小禮如何?」

韋小寶大喜,道:「怎敢領受王爺賞賜?」

康親王道:「自己兄弟,什麼賞不賞的?來來來,咱們先看了馬,回來再喝酒。」攜著他手同去馬廄。康親王吩咐馬夫,牽幾匹最好的小馬出來。韋小寶心頭不悅:「為什麼叫我挑小馬?你當我是只會騎小馬的孩子嗎?」見馬夫牽了五六匹小駒出來,笑道:「王爺,我身材不高,便愛騎大馬,好顯得不太矮小。」

康親王立時會意,拍腿笑道:「是我胡塗,是我胡塗。」吩咐馬夫:「牽我那匹玉花驄出來,請桂公公瞧瞧。」

那馬夫到內廄之中,牽出來一匹高頭大馬,全身白毛,雜著一塊塊淡紅色斑點,昂道揚鬣,當真神駿非凡,貢金轡頭,黃金跳鐙,馬鞍邊上用銀子鑲的寶石,單是這副馬身上的配具,便不知要值多少銀子,若不是王公親貴,便再有錢的達官富商,可也不敢用這等華貴的鞍韉。韋小寶不懂馬匹優劣,見這馬模樣俊美,忍不住喝彩:「好漂亮的馬兒!」康親王笑道:「這匹馬是西域送來的,乃是有名大宛馬,別瞧它身子高大,年紀可還小得很,只兩歲零幾個月。漂亮的馬兒該當由漂亮的人來騎。桂兄弟,你就選了這匹玉花驄怎樣?」韋小寶道:「這...這是王爺的坐騎,小人如何敢要?王爺厚賜,可沒的折煞了小人。」康親王道:「桂兄弟,你這等見外,那是太瞧不起兄弟了。難道你不肯結交我這個朋友?」韋小寶道:「唉,小人在宮中是個……是個低賤之人,怎敢跟王爺交朋友?」康親王道:「咱們滿洲人爽快爽快,你當我是好朋友,就將我這匹馬騎了去,以後大伙兒不分彼此。否則的話,兄弟心中可大大的生氣啦!」說著鬍子一翹,一副氣呼呼的模樣。

韋小寶大喜,便道:「王爺,你……你待小的這樣好,真不知如何報答才是?」

康親王道:「說什麼報答不報答的?你肯要這匹馬,算是我有面子。」走過去在馬臀上輕拍數下,道:「玉花,玉花,以後你跟了這位公公去,可得乖乖的。」向韋小寶道:「兄弟,你試著騎騎看。」韋小寶笑應:「是!」在馬鞍上一拍,飛身而起,上了馬背。他這幾個月武功學下來,拳腳上的真實功夫沒學到什麼,縱躍之際,畢竟身手矯捷。

康親王贊道:「好功夫!」牽著馬的馬夫鬆了手,那玉花驄便在馬廄外的沙地上繞圈小跑。韋小寶騎在馬背之上,只覺又快又穩。他絲毫不懂控馬之術,生怕出醜,兜了幾個圈子便即躍下馬背,那馬便自行站住子。

韋小寶道:「王爺,可真多謝你的厚賜了!小人這就去瞧瞧鰲拜,回來再來陪你。」康親王道:「正是,這是奉旨差遣的大事。小兄弟,請你稟報皇上,說我們看守得很緊,這廝就算身上長了翅膀,也逃不了。」韋小寶道:「這個自然。」康親王道:「要不要我陪你去?」韋小寶道:「不敢勞動王爺大駕。」康親王每次見到鰲拜,總給他罵得狗血淋頭,原不想見他,當即派了本府八名衛士,陪同韋小寶查察欽犯。

八名衛士引著韋小寶走向後花園,來到一座孤零零的石屋之前,屋外十六名衛士手執鋼刀把守,另有兩名衛士首領繞著石屋巡視,確是防守得十分嚴密。衛士首領得知皇上派內使來巡查,率領眾衛士躬身行禮,打開鐵門上的大鎖,推開鐵門,請韋小寶入內。

石屋內甚是陰暗,走廊之側塔了一座行灶,一名老僕正在煮飯。那衛士首領道:「這鐵門平時輕易不開,欽犯販飲食就由這人在屋裡煮了,送時囚房。」韋小寶點頭道:「很好!你們王爺想得甚是周到。鐵門不開,這欽犯想逃難得很了。」衛士首領道:「王爺吩咐過的,欽犯倘若要逃,格殺勿論。」衛士首領引著韋小寶進內,走進一座小堂,便聽得鰲拜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正在大罵皇帝:「你奶奶的,老子出生入死,立了無數汗馬功勞,給你爺爺、父親打下座花花江山。你這沒出息的小鬼年紀輕輕,便不安好心,在背後通我一刀子,暗算老子。老子做了厲鬼,也不饒你。」

衛士首領皺眉道:「這廝說話無法無天,真該殺頭才是。」

韋小寶循聲走到一間小房的鐵窗之前,探頭向內張去,只見鰲拜蓬頭散發,手上腳上都戴了銬鐐,在室中走來走去,鐵鏈在地下拖動,發出鏗鏘之聲。

鰲拜斗然見到韋小寶,叫道:「你……你……你這罪該萬死、沒卵子的小鬼,你進來,你進來,老子叉死了你!」雙目圓睜,眼光中如要噴出火來,突然發足向韋小寶疾沖,砰的一聲,身子重重撞在牆上。

雖然明知隔著一座厚牆,韋小寶還是吃了一驚,退了兩步,見到他猙獰的形相,不禁甚是害怕。

衛士首領安慰道:「公公別怕,這廝沖不出來。」韋小寶定了定神,見鐵窗上的鐵條極粗,石牆極厚,而鰲拜身上所戴的腳鐐手銬又極沉重,不由得精神大振,說道:「又怕他什麼?你們幾位在外邊等我,皇上吩咐了,有幾句話要我問他。」眾衛士齊聲答應退出。鰲拜兀自在厲聲怒罵。韋小寶笑道:「鰲少保,皇上吩咐我來瞧瞧你老人家身子好不好。你罵起人來,倒也中氣十足,身子硬朗得很哪,皇上知道了,必定喜歡得緊。」

鰲拜舉起雙手,將鐵銬在鐵窗上撞得噹噹猛響,怒道:「你奶奶的,你這狗娘養的小雜種。你去跟皇帝說,用不著他這麼假心假意,要殺便殺,鰲拜還怕不成?」韋小寶見他將鐵窗上粗大的鐵格打得直晃,真怕他破窗而出,又退了一步,笑道:「皇上可沒這麼容易就殺了你。要你在這裡安安靜靜的住上二三十年,等到心中真的懊悔了,爬著出去向皇上磕上幾百個響頭,皇上念著你從前的功勞,說不定饒了你,放了你出去。不過大官是沒得做了。」

鰲拜厲聲道:「你叫他快別做這清秋大夢,要殺鰲拜容易得很,要鰲拜磕頭,卻是千難萬難。」

韋小寶笑道:「咱們走著瞧罷,過得三年五載,皇上忽然記起你的時候,又會派我來瞧瞧你。鰲大人,你身子保重,可千萬別有什麼傷風咳嗽,頭痛肚痛。」鰲拜大罵:「痛你媽的王八羔子。小皇帝本來好好地,都是給你們這些狗娘養的漢人教壞了。老皇爺倘若早聽了我的話,朝廷里一個漢官也不用,宮裡一隻漢狗也不許進來,那會像今日這般亂七八糟?」

韋小寶不去理他,退到郎下行灶旁,見鍋中冒出蒸氣,揭開鍋蓋一看,煮的是一鍋豬肉白菜,說道:「好香!」那老僕道:「給犯我吃的,沒什麼好東西。」韋小寶道:「皇上吩咐我來欽察犯人的飲食,可不許餓壞了他。」那老僕道:「好教公公放心,餓不了的。王爺叮囑了,第天要給他吃一斤肉。」韋小寶道:「你舀一碗給我嘗嘗,倘若待虧了欽犯,我請王爺打你的板子。」老僕惶恐道:「是,是!小人不敢虧待了欽犯。」忙取過碗來,盛了一碗豬肉白菜,雙手恭恭敬敬的遞上,又遞上一雙筷子。韋小寶接過碗來,喝了一口湯,不置可否,向筷子瞧了瞧,說道:「這筷子太臟,你給我好好的擦洗乾淨。」那老僕忙道:「是,是!」接過筷子,到院子中水缸邊去用力擦洗。

韋小寶轉過身子,取出懷中的一包葯末,倒在那一大碗豬肉白菜之中,隨即將紙包放回懷裡,將菜碗晃動幾下,葯末都溶入了湯里。他知道康熙要殺鰲拜,卻要做得絲毫不露痕迹,從上書房中出來時便有了主意,回到住處,從海老公的藥箱中取出十來種葯末,也不管不毒無毒,胡亂混在一起,包了一包,心想這十幾種葯種之中,心有兩三種是毒藥,給他服了下去,定然死多活少。那老僕擦完筷子,恭恭敬敬的遞過。韋小寶接過筷子,在鰲拜那碗豬肉中不住攪拌,說道:「嗯,豬肉倒也不少。平時都這麼多嗎?我瞧你很會偷食!」那老僕道:「第餐都有不少豬肉,小人不敢偷食的。」心下詫異:「這位小公公怎麼知道我偷犯人的肉吃,可有點希奇!」韋小寶道:「好,你送去給犯人吃。」那老僕道:「是,是!」又裝了三大碗白飯,連同那大碗白菜豬肉,裝在盤裡,捧去給鰲拜。韋小寶提著筷子在鍋邊輕輕敲擊,心下甚是得意,尋思:「鰲拜這廝吃了我這碗加料大補的豬肉白菜,若不七孔流血,也得…….也得八孔流血而死。」他本傑想另說一句成語,但肚中實在有限,只好在「七孔流血」之下再加一孔。

他放下碗筷,踱出門去,和守門的衛士們閑談了片刻,心想這當兒鰲拜多半已將一碗豬肉吃了個碗底朝天,向衛士首領道:「咱們再進去瞧瞧!」衛士首領應道:「是!」

兩人剛走進門,忽聽得門外兩人齊聲吆喝:「什麼人?站住了!」跟著颼颼兩響射箭之聲。那衛士首領吃了一驚,忙道:「公公,我去瞧一下。」急奔出門。韋小寶跟著出去,只聽錚錚之聲大作,十來名青衣漢子手執兵刃,已和眾衛士動上了手。韋小寶大驚:「啊喲,鰲拜的手下之人來救他了。」那衛士首領拔劍指揮,只吆喝得數聲,一男一女分從左右夾擊而上。護送韋小寶的四名御前侍衛便在左近,聞聲來援,加入戰團。那些青衣漢子武功甚強,霎時之間已有兩名王府衛士屍橫就地。

韋小寶縮身進了石屋,忙將門關上,正要取門閂支撐,突然迎面一股大幾涌到,將他推得向後跌出丈余,四名青衣漢子衝進石屋,大叫:「鰲拜在哪裡?鰲拜在哪裡?」一名長須老者一把抓起韋小寶,問道:「鰲拜在哪裡?」韋小寶向外一指,說道:「關在外邊的地牢里。」兩名青衣人便向外奔出。外邊又有四名青衣人奔了進來,疾向後院竄去,突然有人叫道:「在這裡了!」長須老者大怒,舉刀向韋小寶砍落。韋小寶急閃避開。旁邊一名青衣人提腿在他屁股上一腳,只踢得韋小寶飛出丈許,摔入後院。六名青衣人齊去撞擊囚室的鐵門。但鐵門甚是牢固,頃刻間卻哪裡撞得開?只聽得外面鑼聲鏜鏜鏜急響,王府中已發出警號。一名青衣人叫道:「須得趕快!」長須老者道:「廢話,誰不知道要快?」一名青衣漢子見一進撞不開鐵癯。這時又有三名青衣漢子奔了進來。囚室外地形狹窄,九個人擠在一起,施展不開手腳。韋小寶悄悄在地下爬出去,沒爬得必步,便給人發覺,挺劍向他背心上刺到,。韋小寶向左閃讓,那人長劍橫掠,嗤的一聲,在他背心長袍上拉了條口子。韋小寶幸得有寶衣護身,這一劍沒傷到皮肉,驚惶下躍起身來,斜刺衝出。另一個青衣漢子罵道:「小鬼!」舉刀便砍。韋小寶一躍而起,抓住了囚室窗上的鐵條子,身子臨空懸掛。使鋼鞭的青衣漢子正在撬挖鐵條,見韋小寶陰在窗口,揮鞭擊落。
韋小寶無路可退,又腳穿入兩條鐵條之間。兩根鐵條已給插得彎了,他身子瘦小,竟從空隙間穿過,一鬆手,已鑽入了囚室。當的一聲響,鋼鞭擊在鐵條之上。外邊的青衣漢子紛紛呼喝:「我來鑽,我來鑽。」那使鋼鞭的漢子探頭欲把空隙中鑽進去。可是十三四歲的韋小寶鑽得過,這漢子身材肥壯,卻哪裡進得去?

韋小寶從靴筒中拔出匕首,暗叫:「救兵快來,救兵快來!」耳聽得外面銅鑼聲,呼喝聲,兵刃擊聲響成一團。突然間呼的一聲,一股勁風當頭壓落。韋小寶一個打滾,滾出數尺。但聽得嗆啷啷一聲大響,臉上泥沙濺得發痛,他不暇回顧,急躍而起。只見鰲拜雙手舞動鐵鏈,荷荷大叫,亂縱亂躍,這時那便鋼鞭的青衣漢子正從窗格中鑽進來,鰲拜連手銬帶鐵鏈往他頭上猛力擊下,這青衣漢子登時腦漿迸裂而死.韋小寶驚奇不已:「他怎麼將來救他的人打死了?」隨即明白:「啊喲,他吃了我的加料藥粉,雖然中毒,可不是翹辮子見閻羅皇,卻是發了瘋!」

窗外眾漢子大聲呼喝,鰲拜舉起手銬鐵鏈,往鐵窗上猛擊。韋小寶心想:「他如回過身來打我,老子可得要歸天!」急急之下,不及細想,提起匕首,猛力向鰲拜後心戳去。

鰲拜服藥後神知已失,渾不知背後有人來襲,韋小寶匕首戳去,他竟不知閃避,波的一聲,匕首直刺入背。鰲拜張口狂呼,雙手連著手銬亂舞。韋小寶順勢往下一拖,那匕首削鐵如泥,直切了下去,鰲拜的背脊一剖為二,立即摔到。窗外一眾青衣人霎時之間都怔住了,似乎見到了世上最希奇古怪之事。三四人同時叫了出來:「這小孩子殺了鰲拜!這小孩殺了鰲拜!」

那長須人道:「撬開鐵窗,進去瞧個明白,是否真的鰲拜!」當下便有二人拾起鋼鞭,用力扳撬窗上鐵條。兩名王府衛士衝進室來,長須人揮動彎刀,一一砍死。一名青衣漢子提起短槍,隔窗向韋小寶不住虛刺,令他無法走進窗格傷人。

過不多進,鐵條的空隙擴大,一個青衣瘦子說道:「待我進去!」從鐵條空隙間跳進囚室。韋小寶舉匕首向他刺去。那瘦子舉刀一擋,嗤的一聲響,單刀斷為兩截。那瘦子一驚,手中斷刀向韋小寶擲出。韋小寶低頭閃避,雙手手腕已被那瘦子抓住,順勢反到背後。另一個青衣漢子舉刀架在他頸中,喝道:「不許動!」窗上的鐵條又撬開了兩根,長須人和一名身穿青衣的禿子鑽進囚室,抓住鰲拜的辮子,提起頭來一看,齊聲道:「果是鰲拜!」長須人想將屍首推出窗外,但銬鐐上的鐵鏈牢牢釘在石牆之中,一進無法弄斷。那瘦子拿起韋小寶的匕首,嗤嗤四聲響,將連在鰲拜屍身上的鐵鏈割斷了。長須人贊道:「好刀!」將屍身從窗格中推出,外邊的肯衣漢子拉了出去。那瘦子將韋小寶推出,餘下三人也都鑽出囚室。長須人發令:「帶了這孩子走!大伙兒退兵!」眾人齊聲答應,向外衝出。一名青衣大漢將韋小寶挾在肋下,衝出石屋。只得颼颼聲響,箭如飛蝗般射來。王府中二十餘名衛士不住放箭,康親王提刀親自督戰。

眾青衣人為箭所阻,沖不出去。抱著鰲拜屍首的是個道士,叫道:「跟我來!」舉起屍身擋在身前。康親王見到鰲拜,不知他已死,又見韋小寶被刺客拿住,大叫:「停箭!別傷了桂公公!」韋小寶心想:「康親王倒有良心,老子會記得你的!」王府弓箭手登時停箭。那些青衣漢子高聲吶喊,衝出石屋。那長須人手一揮,四名漢子疾向康親王衝去。眾衛士大驚,顧不得追敵,都赤保護王爺,豈知這是那長須人聲東擊西之計,餘人乘隙躍上圍牆,逃出王府。攻擊康親王的四名漢子輕功甚佳,並不與眾衛士交手,東一竄,西一縱,似乎伺機要取康親王性命,待得同伴盡數出了王府,四人幾聲呼嘯,躍上圍牆,連連揮手,十餘件暗器份向康親王射去。眾衛士又是連聲驚呼,揮兵刃砸暗器,但還是有一枝鋼鏢打中了康親王左臂。這麼一陣亂,四名青衣漢子又都出了王府。

韋小寶被一條大漢挾在肋下飛奔,但聽得街道上蹄聲如雷,有人大叫:「康親王府中有刺客!」正是大隊官軍到來增援。一眾青衣漢子奔入王府旁的一間民房,閂上了大門,又從後門奔出,顯然這些人幹事之前,早就把地形察看明白,預備了退路。在小巷在奔行一程,又進了一間民房,仍是從後門奔出,轉了幾個彎,奔入一座大宅之中。

各人立刻除下身上青衣,迅速換上各式衣衫,頃刻間都扮成了鄉家模樣,挑柴的挑柴,挑菜的挑菜。一名漢子將韋小寶用麻繩牢牢綁住。兩名漢子推過一輛木車,車上有兩隻大木桶,將鰲拜的屍體和韋小寶分別裝入桶中。韋小寶心中只罵得一句:「他媽的!」頭上便有無數棗子倒下來,將他蓋沒,桶蓋蓋上,什麼也瞧不見了。跟著身子晃動,料想木車推出大門。棗子之間雖有空隙,不致窒息,卻也呼吸困難。韋小寶驚魂略定,心想:「這些鰲拜的家將部屬把老子拿了去,勢必要挖出老子的心肝來祭鰲拜。最好是途中遇上官兵,老子用力一滾,木桶翻倒,那便露出了馬腳。」可是四肢被緊緊綁住,哪裡動得分毫?木桶外隱隱傳來轔轔車聲,身子顛簸不已,行了良久,又哪裡遇到官兵了?韋小寶咒罵一陣,害怕一陣,忽然張口咬了一枚棗子來吃,倒也肥大香甜,吃得幾枚,驚懼之餘,極其疲倦,過不多時,竟爾沉沉睡去。一覺醒來,車子仍是在動,只覺全身酸痛,想要轉動一下身子,仍半分動彈不得,心想:「老子這次定然逃不過難關了,待會只好大罵一場,出一口心中的惡氣,再過二十年,又是一條大漢。」又想:「幸虧我已將鰲拜殺了,否則這廝被這批狗賊救了出去,老子又被他們拿住,一樣的難以活命,死得可不夠本。鰲拜是朝廷大官,韋小寶只不過是麗春院的一個小鬼,一命拚一命,老子便宜之極,哈哈,大大便宜!」既然無法逃命,只好自己如此寬解,雖說便宜之級,心中卻也沒半點高興。過了一會,便又睡著了,這一覺睡得甚久,醒來時發覺車子所行的地面甚為平滑,行得一會,車子停住,卻沒有人放他出來,讓他留在棗子桶中。過了大半天,韋小寶氣悶之極,又要朦朧睡去,忽聽得豁啦一響,桶蓋打開,有人在捧出他頭頂的棗子。韋小寶深深吸了口氣,大感舒暢,睜開眼來,只見黑沉沉地,頭頂略有微光。有人雙手入桶,將他提了起來,橫抱在手臂之中,旁邊有人提著一盞燈籠,原來已是夜晚。韋小寶抱著他的是個老者,神色肅穆,處身所在一是一個極大的院子。

那老者抱著韋小寶走向後堂,提著燈籠的漢子推開長窗。韋小寶暗叫一聲:「苦也!」不知高低,但見一座極大的大廳之中,黑壓壓的站滿了人,少說也有二百多人。這些人一色青衣,頭纏白布,腰系白帶,都是戴了喪,臉含悲憤哀痛之色。大廳正中設著靈堂,桌上點燃著八根極粗的藍色蠟燭。靈堂旁掛著幾條白布輓聯,豎著招魂幡子。韋小寶在揚州之時,每逢大戶人家有喪事,總是去湊熱鬧,討賞錢,乘人忙亂不覺,就順手牽羊,拿些器皿藏入懷中,到市上賣了,便去賭錢,因此,靈堂的陳設看得慣了,一見便知。他在棗桶中時,早料到會被剖心開膛,去祭鰲拜,此刻事到臨頭,還是嚇得全身皆酥,牙齒打戰,格格作響。那老者將他放下,左手抓住他肩頭,右手割斷綁住他手足的麻繩。韋小寶雙足酸軟,無法站定。那老者伸手到他右肋之下扶住。韋小寶見廳上這些人顯然都有武功,自己只怕一個也打不過,要逃走那是千難萬難,但左右是個死,好在綁縛已解,總得試試,最不濟逃不了,給抓了回來,一樣的開心剖膛,難道還能多開一次,多剖一回?眼前切要之事,第一要那老頭子的手不在自己肋下托住,以免身子一動便給他抓住;第二要設法弄熄燈籠燭火,黑暗一團,便有脫身之機。

他偷眼瞧廳上眾人,只見各人身上都掛插刀劍兵刃。一名中年漢子走到靈座之側,說道:「今日大……大仇得報,大……大可你可以眼閉……眼閉了。」一句話沒說完,已泣不成聲。他一翻身,撲倒在靈前,放聲大哭。廳上眾人跟著都號啕大哭。韋小寶心道:「辣塊媽媽,老子來罵幾句。」但立即轉念:「我開口一罵,這些烏龜王八蛋向老子動手,可逃不了啦。」斜眼見托著自己的老者正自伸衣袖拭淚,便想轉身就逃,但身後站滿了人,只須逃出一步,立時便給人抓住,心想時機未到,不可鹵莽。

人叢中一個蒼老的聲音喝道:「上祭!」一名上身赤裸,頭纏白布的雄壯大漢大踏步走上前來,手托木盤,高舉過頂,盤中鋪著一塊細布,細布上赫然放著一個血肉模糊的人頭。韋小寶險些兒暈去,心想:「辣塊媽媽,這些王八蛋要來割老子的頭了。」又想:「這是誰的頭?是康親王嗎?還是索額圖的?不會是小皇帝的罷?」木盤高舉得甚高,看不見首級面容。那大漢將木盤放在供桌上,撲地拜倒。大廳上哭聲又振,眾人紛紛跪拜。韋小寶心道:「他媽的,此時不走,便待何時?」轉身正欲奔跑,那老者拉拉他家袖,腿上沒半點力氣,給他一推之下,立即跪倒,見眾人都在磕頭,只好跟著磕頭,心中大罵:「賊鰲拜,烏龜鰲拜。老子一刀戳死了你,到得陰間,老子又再來戳你幾刀!」

有些漢子拜畢站起身來,有些兀自伏地大哭。韋小寶心想:「男子漢大丈夫,這般大哭也不怕羞,鰲拜這王八蛋有什麼好,死了又有什麼可惜?又用得著你們這般大流馬尿?」眾人哭了一陣,一個高高瘦瘦的老者走到靈座之側,朗聲說道:「各位兄弟,咱們尹香主的大仇已報,鰲拜這廝終於殺頭,實是咱們天地會青木堂的天大喜事……」

韋小寶聽到「鰲拜這廝終於殺頭」八個字,耳中嗡的一聲,又驚又喜,一個念頭閃電似的鑽入腦中:「他們不是鰲拜的部屬,反是鰲拜的仇人?」那高瘦老者下面的十幾句話,韋小寶全然聽而不聞,過了好一會,定下神來,才慢慢將他說話聽入心中,但中間已然漏了一大段,只聽他說道:「……今日咱們大鬧康親王府,殺了鰲拜,全師而歸,韃子勢必喪膽,於本會反清復明的大業,實有大大好處。本會各堂的兄弟們知道了,一定佩服咱們青木堂有智有勇,敢作敢為。」眾漢子紛紛說道:「正是,正是!」「咱們青木堂這次可大大的露了臉。」「蓮花堂、赤火堂他們老是自吹自擂,可哪有青木堂這次幹得驚天動地!」「這件事傳遍天下,只怕到處茶館中都要編成了故事來唱。將來把韃子逐出關外,天地會青木堂名垂不朽!」「什麼把韃子逐出關外?要將眾韃子斬盡殺絕,個個死無葬身之地。」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精神大振,適才的悲戚之情,頃刻間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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